行事先谈利

今天的会议结束得很快,大队长中队长出门都是一脸肃穆,匆匆奔向院内,上车就走,每一个动作都像在争分夺秒。

贺炯支队长几乎是最后出的会议室,会议室里还有个坐着发呆的——周景万。他是贺炯最得意的弟子,贺炯把功勋九队亲手交到这位弟子手里,从荣誉的顶峰跌落,可能比从财富的金字塔上摔下来还惨。出事之后不管什么时候,贺炯这当师父的,看到的都是徒弟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发什么呆啊?等着给你挂个奖章才挪屁股?”贺炯虎声问。

这一吼把周景万惊醒了,他默默起身,贺炯斥责道:“去去,理理发,刮刮胡子,天天把自己整成这么个可怜相给谁看?咱们支队的传统从来就是如此,下课不下岗,哪儿跌倒哪儿爬起来,我看你是不准备爬起来了。”

“各队都有具体任务,为什么不给我们?明显不相信我们。但现在唯一一条重要线索秦寿生,都是我们组找到的。”周景万愤愤说道。

“哟嗬,教会徒弟,训上师父了?”贺炯故意道,瞅着拧脖子瞪眼的部下。政委凑了上来,笑了笑出声道:“大周啊,你脑筋真是不会转弯啊,有具体的任务,划定的区域和嫌疑人群,很可能和蓝精灵无关;而没有具体的任务和具体的目标,假如你们能挖到线索,那这案子可就是你们牵头。”

“哦,师父你开小灶了。”周景万愕然道,脸上一阵狂喜。

“吃不吃得上,得看你的本事。”贺炯笑了。

“谢谢支队长!”周景万敬礼道。

“走吧,再过几天,没准儿我也得下课了啊……哎,老谭啊,咱们分下工,平均三天跑一个大队,对于在册的吸食人员一定要掌握所有行踪,我就不相信,蓝精灵能从天上掉下来,地里长出来,找不到一点痕迹?对了……培训的辅警今晚到各大队报到,交叉使用警力,接下来,要熬一场疲劳战了。”贺炯且走且说,没出楼道,办公室主任递来一摞纸质文件,他扫了眼,挥手打发走了人,递给了政委看。

一看,却是网络上的第二拨抹黑在发酵了,“女警打人”的事还没过去,又来一拨“野蛮执法、破坏财物”的报道,配图是各娱乐场所电视被砸、音响被扒的照片。资料是市公安局转来的,有四家报警处理了,坚称在临检走后不久就成了这个样子,这下子倒把接警的派出所给难住了。

“难道有人趁火打劫,咱们临检一完,进去打砸抢了?”谭政委惊愕道。

“不可能啊!谁有这么大胆,警察前脚走,他们后脚抄摊子?接到报警是半夜啊,当时为什么没发现?或者,是故意制造事端,给我们施加压力?”贺炯反向思考着。

“也不对啊,那岂不是自己把自己的店砸了,然后再贼喊捉贼?这不但自己损失,而且风险也不小啊。”谭政委分析道,“实在无法确认了,不过能确定的是,这事已经捅到市局,见诸网络报道,有数家媒体联络市局要采访。当然,肯定碰到市局宣传部门的老办法对付了:不清楚,不知道,正在调查中。”

“怎么办?市局把皮球踢我们这儿来了。”政委道。

“拖着,不是别有用心就是居心不良。这些经营娱乐场所的,没一个省油的灯,咱们只要收紧,他们就找事。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我就不信有这么多‘热心群众’齐心协力来抹黑我们警察。”贺炯将这事搁在一边,现在是集中精力突破的时候,不能分心。

“好,我走一趟,实在不行咱们做个公开解释。”谭政委道。

两人走回办公室,周景万亦步亦趋跟着,等两位上级发现时,都盯着他,怎么这家伙像做贼的。贺炯问:“怎么了?你准备从我们身上找线索?”

“不是,还有事得汇报一下……各队招的辅警和一线警力,今天安排在九队‘洗眼’,一般过这第一关,得折一半人,所以我建议,招人工作不能停,可能得两三拨才能凑够数。”周景万小心翼翼地道。

所谓“洗眼”,是惯常的禁毒知识普及,也是让新人长见识,只不过晋阳禁毒支队的培训更狠一点而已。禁毒这一行要的不仅是体能、技能和忠诚,更需要的是一个超乎常人的心理素质,第一关过不去的,就是再忠诚,人也留不住。

“哎呀,忙着忙着就漏了。”谭政委歉意地道。

“有多少算多少吧,再招人的话别用九队这部《毒祸》了,口味轻点,别把新人都整出心理阴影来。”贺炯边说边和政委一起回办公室。

站在走廊里的周景万怔了许久,其实他想和师父交流一下自己的想法,不过刹那间觉得贺炯已经不再单单是他师父,还是管着上千缉毒警力的支队长,和他之前那种微妙的变化让他意会到:

折了翅膀的鹰,没有再飞起来的希望了……

飞起来喽……

一个人影在三十层的楼台上飞奔着,然后张开双臂,像迎接着恋人,拥抱着阳光,直到楼台的尽头,纵身一跃,嘭……

从手机拍摄的画面切换到监控拍摄的远景,他像破麻包一样摔在楼前的空地上。画面又切换到了法医的实地取景记录:死者的脑袋成了扁扁的椭圆形状,沿着这个中心,一摊触目的污血。

配音:二〇〇×年七月,吸毒人员蒋某胜,从我市最高的大楼晋阳大厦上坠落,后经查实,此系坠楼前吸食过量冰毒,产生幻觉所致。

那个血腥的画面让黑暗中发出一阵嘘声,这里观看的《毒祸》是九队整理的全市涉毒相关的视频和照片资料,全部来自于真实案例。吸嗨了光着屁股裸奔的、嗑晕了驾车撞电线杆的,还有最奇葩的吸食过量找刺激的一对,拿了两瓶农药对瓶吹,结果双双亡命,死相极惨。

没想到观看的是这种影像资料,更没想到觉得离自己很遥远的东西能有这么大的冲击力。死亡、死亡、各种惨象百出的死亡姿势,哪怕透着黑色幽默的死法,都让人觉得心中怵然。

又一幕浴盐吸食者死相呈现出来,被控制在幽闭空间里的人发狂了,死前啃食了自己的胳膊和手指,死后整脸像《生化危机》里的行尸走肉一样起了一层脓疽,黑暗中的观摩者又看得嘘声一片。

“哎呀妈呀……”任明星一捂眼睛,脑袋躲到了邢猛志的背后。

邢猛志欠欠身子,回手拽过他,小声道了句:“有点出息行不?杀兔子不都你下手?”

“那宰兔子能和这个一样吗?”任明星凛然道,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差不多,人和动物都是碳水化合物组成的。吸食毒品相当于碳水化合物里增加了某些特殊成分的化学物品,引起了异变……哎呀我去,呃……”邢猛志道。

正说着,放到了对死者的解剖录像上,坏死的肝、肺叶、病变的呼吸道被医生取出来,那法医拎着比污水管子还恶心的人体组织讲解着,一下子把邢猛志看反胃了。

“还说我,你也够呛。”任明星一手捂在额前,悄声对邢猛志说。

邢猛志另一只手捂着前额,侧头道:“那位警姐还要请你吃毛血旺呢,心肝肺肠子胰什么的……”

“滚……我明白了,咱们被涮了。”任明星骂了声,一扭头又看见正常人不宜看的画面了,赶紧又捂起了眼睛。

“这是缉毒警要上的第一课,没有良好的心理素质,是干不了这行的。”一旁的丁灿幽幽道。任明星听愣了,小声问邢猛志:“咦,火山怎么一点事没有?”

“他摘了眼镜了,近视眼根本看不清。”邢猛志发现问题了,低声怨道。

丁灿得意地笑起来。恰在此时,“啪”一声灯亮,三人惊声坐正,却发现他们仨也并不是异类,一屋子新人有低着头的刚抬起来,有捂眼睛的手刚放下,还有交头接耳的刚刚坐正,实在是这些恶心画面太辣眼睛,正常人都看不下去。

“画面可能引起你们的极度不适,实在不舒服的现在可以出去透透气了。”踱步进来的马汉卫道。话音落时,就有几人站了起来,有位女生几乎是捂着嘴奔出去的。走了十一二个人后,马汉卫头也不回地道:“出去就别进来了啊,回去继续穿辅警服,别上根棍子巡逻……这个点回去赶着值班,还能处理几件广场舞大爷大妈跳舞吵架抢舞伴的纠纷。慢走,不送。”

后出去的几位还没到门口,一下子就近又坐下了。门口跑得快的顿了下,犹豫片刻,回头一看屏幕上定格的画面:一个吸毒女满胳膊满腿针眼的照片,皮肤成片坏死。他们一狠心,扭头就走。

“剩下的先生和女士,欢迎你们迈进一个新世界的大门。都说缉毒警是神秘的——因为要面对的是这些不为人知的阴暗,而且这些阴暗还会继续神秘下去。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你们看到最多的会是记录片里播放的这些,坏疽、脓疮、艾滋、精神失常、发疯……还有各式各样的死亡。从事这个工作用不了几个月,你就可以准确地判断出吸食毒品的人——消瘦、面色灰暗、两眼无神,指甲像竹子一样,全是节和条纹,大部分牙齿松动或者掉了几颗,舌头、口腔有大片大片的溃疡,烂得像地图一样……如果吸的时间再长一点,普通人也能认出这种人来,他们浑身散发着一股异味,背佝、脱发、皮肤组织坏死,就像坟墓走出来的行尸走肉一样……很不幸,我们要打交道的很多毒贩本身也是这种吸毒者。”

马汉卫说着,走到了台前,他面对的是一张张愕然、惊讶,甚至恐惧的脸。这些没有受过系统训练的辅警怕是难过头一关。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观摩途中,有任何人想退出,随时都可以走。我不想欺骗大家纯洁的感情,万一你们将来进队发现和想象中不一样,反正还是要离开的,对吧?”

话音刚落,又走了几位,包括刚才犹豫不决想离开又悄悄坐下的那两位。

“好,很好,我喜欢诚实表达、用脚说话的人……这就是你们的第一课,来了解一下我们身边这个神秘的阴暗世界。我不是质疑人性本善这个命题,不过一旦被毒品影响了大脑,直接的结果是失控,一失控这人就再不属于自己。大多数吸毒和贩毒的,都会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变成欺诈型人格,不容易靠近,很难交流,谎话张口就来,以算计他人为乐。对于被毒品控制的人,是不可能用情感来沟通的,他们的世界只剩两样东西:钱和毒品。接下来继续,还有要走的吗?”马汉卫问道。

让他失望的是,又有两人起身走了。马汉卫喊住了一位,是位高高壮壮的大小伙,他直问道:“哪个队的?”

“平阳特巡警大队的。”那人道。

“害怕了?”马汉卫问。

“我不怕危险,但我怕恶心,对不起。”那人道。

说得马汉卫怔了下,那人已经扭头走了,他讪讪笑了笑,又问:“还有要走的吗?”

没有人走,但跃跃欲试的已经很多了,几乎在临界点上,估计再加点砝码,会有更多的人走。

“我想起件事来,我刚入队的时候,有几次都想走,那时候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可以提前看到这些资料。我想如果我提前看到这部《毒祸》,肯定跑得比谁都快。”马汉卫道,惹得下面笑了几声,气氛稍稍轻松了点,他像回忆一样叙述着,“我干这一行有一件事对我影响很大。那是我从警第九个月,接手了辖区涉毒人员的监管工作。那时候我认识一个女孩,刚二十三岁,孩子已经五岁了,是个黑户,和教她吸毒的男朋友生的。那孩子真可怜啊,我几次碰到他在垃圾堆里捡剩菜剩饭吃,我给他钱,他不要,你们猜他说什么?他跪在那儿抱着我腿求我救救他妈妈……我答应了,那时候她已经是强戒复吸人员了,我联络了戒毒所,又联络了女孩的父母,还没有来得及办好,第二天就出事了。那女孩不知道又从哪儿搞了包白面自己注射,给打崩了……我们和120赶到时,孩子坐在尸体旁边哭,边哭边推着她,想像以前一样弄醒她……”

马汉卫声音很轻很轻,却让现场一片肃然。那浓浓的悲哀袭来,像给每个人心里堵上了一块大石头。枯坐的邢猛志看着这位不修边幅、显得有点颓废的缉毒警,莫名地生出一股敬意,那些没有被绝望打垮,却在绝望中寻找希望的人,是值得尊敬的。

“那次之后我就再没有准备走了。我当不了超人,无法抓完所有的毒贩,不能销毁所有的毒品,可我能当好一个缉毒警,哪怕我只抓到一个毒贩,也有可能挽救一个甚至几个家庭;哪怕我只缴获一克毒品,也有可能挽救一条生命。我想这就是我们缉毒警存在的意义。我们是堵着毒祸的一堵墙,把它死死地拒在墙外,不让它来破坏我们身边的幸福安宁。”

他说完了,整个人如释重负,灯光下他身后的银幕给他全身镀上了一圈光晕,仿佛散发着圣洁的光。

灯灭了,“洗眼”仍然在继续,更有冲击力的画面不停播放着。涉毒的枪战、捣毁的毒巢、缴获的毒品,满地的刀枪,成箱的钱钞,还有更让人怵然的是对于海洛因、冰毒、K粉等每一种毒品的细分、特性的介绍,以及对吸食人员造成的危害。

没有人再走了。灯大亮时,武燕进来了,宣布结束,让参与培训的人回各队报到。这时候能看到很多复杂的表情:沉思着一言不发的,多看了马汉卫几眼、向他致敬的,更多的是忧心忡忡起身离开的。慢慢地,只剩下后座的三位,傻坐着不知道该去哪个大队报到。

“还好,没跑喽!”武燕笑道。马汉卫出声问:“嘿,你们仨……等等,先别发言,给你们看一个支队刚下来的通知,我给你们念念……针对各大队、中队在职辅协警人员进行以下奖励:凡提供或者找到重大线索者,奖励奖金两万元起;找到线索并间接或直接抓获贩毒核心人员的,奖励五万元起;提供线索抓获贩毒主要成员或者找到制毒窝点,奖励十万元起……怎么样?这个总够动心了吧?”

“一千万人口的城市找几个目标,比双色球的中奖概率还低啊。”丁灿脱口道。

任明星眼睛骨碌碌一转道:“不对啊,你们老缉毒警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能有办法?更何况我们根本不懂缉毒。”

“说对了,这事好就好在没有专业知识门槛。我们找的是蓝精灵,可能掌握的信息比你们多不了多少。上千警力的大排查,说不定分配区域里的嫌疑人就有有价值的信息哦。警务这一行有时候不是凭本事,而是靠运气……每年一大部分追逃人员是基层派出所逮回来的,甚至在演唱会维护个秩序,都能碰到几个在逃人员。”武燕笑道,她和马汉卫走到了三人近前,靠着椅背站着,像在审视。

“问题是我运气一向不太好啊,我可是从富二代掉回穷二代的,还能有运气比我更差的?”任明星犹豫着,不确定地看看两个同伴。两个同伴是损友,一点也没安慰,痴痴地笑着,明显是耻笑的成分多一点。

“这次用人急,不会派危险的活儿,我们这个组需要一个司机,你是最佳人选了。”武燕道。

“哦,开车啊……哎哟哟,不早说,吓死我了,开个车整这么隆重干吗?”任明星一下子轻松了,要开车的话,哪儿混也一样。这不,又来句神补刀:“其实我最喜欢开队里的车了,不用担心违章。”

可把马汉卫给气结了下,不过这个人的问题解决了,两人看向邢猛志,邢猛志似乎也在观察他们俩。武燕挑衅似的问:“组团不?组团的话我请客,毛血旺。”

“呃……”任明星没来由地干呕了一声,把丁灿给逗笑了。邢猛志没有笑,只是好奇地看着武燕,突然问道:“马哥,你和周队是一起下课的一对搭档,武姐呢,也是犯过错的吧?”

马汉卫、武燕脸上的笑容一滞,愣了,没想到他会提这茬儿。

“你什么意思?”武燕问。

“别误会,我没恶意,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和周队找到我们,肯定知道我们也经常犯错,而且……手脚不那么干净。”邢猛志道。那两人尴尬一笑,邢猛志就直接问,“那问题就来了,你们看上我们,是不是就因为我们不干净啊?”

“不干净吗?”马汉卫道。

“这就不坦诚了,火山玩计算机,算得上半个黑帽子,有人抹黑武姐的事是他最早发现的,而且还判断今天要有第二拨,我跟他打赌都输了。我呢,一查户籍稍细点,就能找到我和邢天贵的关系,我也不忌讳这个,老实说我小时候很崇拜他,前呼后拥八面威风的,连我打弹弓都是他教的。我无法选择我的出身,我就生活在那种地方,初高中同学里,混出了好多被警察打击的对象……你们知道为什么我当辅警吗?”邢猛志问。

“为什么?”武燕好奇了。

“我小时候很淘,老闯祸,后来又因为和邢天贵走得很近,被派出所传唤过,因为这些事我爸去世都闭不了眼……其实我就想穿上一身警服,让我妈放心,她倒不期待我打击犯罪抓坏人什么的,只要不成为坏蛋被警察抓,她就放心了。我很想当警察,但我有点反感这种征用的方式。”邢猛志道。

任明星一指邢猛志道:“我猛哥的意思是啊,不会是招我们背锅顶雷吧?”

丁灿下面踩了他一脚,任明星“哎哟”一声,一瞪眼,发现丁灿在瞪眼,才知道场合不对,闭嘴了。气氛很凝重,武燕和马汉卫诧异得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任明星转移话题问道:“嘿,咱不说别的了,来点实际的,工资加多少?补助有吗?要还和特巡警大队一样,可说不过去啊。”

武燕叉着臂不屑道:“要真图钱,别来禁毒上,还是直接去贩毒吧。”

“那总得让我们图点什么吧?我要是个正式警察,觉悟也不比你们低。”任明星道。丁灿推了他一把,说道:“闭嘴,就你这智商和臭嘴,活不过实习期。”

“滚,瘸腿的笑话瞎眼的,都有残疾谁说谁呀?”任明星反驳道。

“都闭嘴!”邢猛志轻吼一声,那两位立马齐齐看向他,见他思忖片刻后问,“我有一个想不通的问题需要个解释,反正在哪儿也是混,好歹也得心气儿顺点啊,对不对?”

“什么想不通的?”马汉卫问。

“这不明摆着吗?甭跟我提奖金的事啊,你们知道特巡警大队欠我们多少补助和奖金?两万多……今年春季打击双抢双盗活动,我们在路上抓到偷车轮的、偷柴油的、偷电单车、偷三轮车的,有将近十个,超额完成巡防任务,结果屁都没有拿到,一多半案子不是移交刑警队就是派出所,成他们的功劳了……那我这问题就来了,你们编制没有、待遇没提,就画了个大饼,还不知道能不能兑现。让大家来干这不但危险,还是辛苦的活儿,就一个问题,凭什么呀?”

邢猛志质问的口吻,一点也不客气,那俩倒觉得不妥了。任明星往后看了看,像是发现了什么,拽拽邢猛志的衣角,邢猛志挣脱了不理他,又说道:“不是我们不肯干,也不是我们干不了,而是……我们信不过。对不起。”

武燕和马汉卫一脸尴尬兼失望,邢猛志要起身时,背后传来个声音道:“奖金如果真有其事,我给你解决。”

一回头,看到了表情憔悴的周景万,邢猛志挠挠脑袋,稍有点不好意思了。周景万走上前来,直视着邢猛志,说道:“辅警的身份问题不是我们这个层次能解决的,不过如果有其他要求和问题,我可以帮忙解决。”

“您怎么就挑中我们了?”邢猛志好奇地问。

“你刚才都说了,打击双抢双盗的时候下过七八桩案子,我是在案卷里找到你们的名字的,又目睹了你们抓那个偷猪的。说实话你们办事很操蛋啊,如果严格执法,在没有报案、证据不明的情况下,是不能对嫌疑人采取措施的,你们太出格了。”周景万评价道。

“那又怎么样?”邢猛志不服气了。

“呵呵,干得非常漂亮,不出格怎么出众呢?不犯错可以当好一名警察,可未必能当一名好警察,有时候法理和人情是相悖的,我们不得不做选择。给你个简单的理由,以前的奖金我跟王铁路商量解决,万一你们有成绩,支队奖金要兑不了,我拿组里的经费赔给你。”周景万道。

这话让邢猛志大生知己的感觉,他懒洋洋地起身,一摆头道:“好吧,信你一回,我们来待段时间……走了,什么时候来电话通知。”

他一起身,任明星和丁灿跟着起身走。这时候的主角似乎不是禁毒上这几位资深人士,而是这几个外行人。他们就那么大大方方地走了,周景万没吭声,武燕和马汉卫要说话,也被周景万的眼神制止了。

听不到脚步声了,马汉卫小心翼翼问道:“周队,那奖金即便有也解决不了,咱们禁毒和治安上不是一码事,总不能去人家那儿要钱去吧?”

武燕纳闷了:“咱们组里什么时候有经费了?”

“啧,这不缺人吗,先弄进来再说。”周景万嘟囔着说道。武燕嗤声笑道:“您可想好了,这仨绝对是刺头,我还没见过这么市侩的辅警,伸手要钱,张口谈条件。要解决不了,您瞧着吧,半路绝对跑。”

“你们招人得讲策略,这样不行……你们想想,他们好歹得领上一个月工资才跑吧,恰好咱们限期已经不够一个月了,我看他们怎么跑……走,合计一下,开工。”周景万笑道,领着两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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