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十二国记(五)
因为晚上那一战, 方衡艾可算是出名了, 几乎人人都知道,有个姑娘冲上了天空,跟妖魔搏斗, 成功救下了差点被妖魔抓走的人。不过,这好名声仅仅限于升山随从的范围内, 事情传到升山者耳中,他们的脸色可就不怎么好看了。

原因很简单, 这太丢面子了, 妖魔出现时,自己这些训练有素的队伍居然那么慌乱,就算及约束住了队伍, 也不能掩盖他们放松警惕, 然后被妖魔趁虚而入的事实。

最开始的三天,太过安静, 没有任何事发生, 这导致大家都放松了警惕,以至于妖魔袭来时,大家都没有准备。一旦有个人慌张起来,这慌张的情绪就传遍了整个队伍,如果不是有人反应过来, 约束住大家,光是在逃跑时拥挤踩踏,就可能死上不少人。

升山队伍里不止有庆国的文官, 还有不少武将。当时情况太过混乱,将军们就算想冲过去救人,都被人群阻住,不免骂了几句文官们太过窝囊,对当时混乱的状况憋了一肚子气。虽然有人成功杀死了妖魔,不过在某些武将看来,这完全是用别人的成功来反衬出了自己这边的失败。

不过,不管这些官员心里面抱有怎样的心思,方衡艾终究出名了,大家都知道了她,加上小咪不遗余力的宣传,流言越传越夸张,最后简直要变成方衡艾一人独战上百妖魔了。好在人们只是传说她的事迹,并非都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方衡艾才没有陷入到被人包围的窘境。

被救下的两个人,是一名来自瑛州的富商的得力下属。那名富商可以说是队伍中排场最大的人了,随从众多,携带物资无数,因此围起来的篝火也最大,反倒成了妖魔优先攻击的目标。有了这个教训,他们再也不敢不听从别人的建议,认为人多没事而擅自行动了。

前来结交方衡艾的人也有不少,那些多半是将军,有人觉得她身手不错,邀请她加入军队。最对她抱有好感的是一位名叫齐瑾的女将军,她来自瑛州驻扎于尧天的禁军将领,强力邀请方衡艾在升山结束后,前来加入她的军队。

没有什么人觉得她能当上王,会在第一年前来升山的人,基本上都觉得自己是最有可能成为王的那一个。他们哪个不是在庆国任职了许多年的人,要能力有能力,要资历有资历,每个人都认为,麒麟不可能看上一个来自乡村的小姑娘。

因此,他们在邀请方衡艾的时候,多半提都没提升山的事,仅仅邀请她在升山结束后加入他们而已。更有甚者,还有说升山很危险,劝她们现在就成为随从的人。

方衡艾婉拒了他们的邀请,知道他们的出发点是好心,便也没说什么。倒是小咪气得跳脚,连连说等到横艾或者自己成为王以后,就要他们好看。

季昭对此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只是看方衡艾的眼神愈发带上了点兴味。

一个月过去,此时他们的队伍已经走出了森林,越过了一片沼泽,然后走进了沙漠之中,没过多久便碰到了绿洲。在队伍开往绿洲休息时,季昭忽然开口道:“这个队伍里,肯定有鹏雏。”

“鹏雏是什么?”小咪疑惑道。

“就是指有可能成为王的人。一个队伍里如果有鹏雏,就称为乘鹏翼,在这种情况下升山,一切会变得容易许多。”

“你怎么看出来的呢?”这次问话的是方衡艾。

“你们没来过黄海,当然不知道。首先我们刚进来沿着走的那条河,平时是很有几率涨水的,可是之前不但没有涨水,水位还退了,大家很轻松地就过了河。还有沼泽居然干掉了,平时在沼泽里至少要折损几十个人,这次因为沼泽干了,大家也很顺利地就过了沼泽。”

“是这样吗?听起来好像确实有点巧合。”

“对,这片沙漠里的绿洲,本来也很难找,今天居然这么轻松地就遇到了。”

方衡艾和小咪对视了一眼,无论如何,队伍里有鹏雏都是件好事。就算自己不能当上王,至少可以看到乱世的结束。除却方衡艾有任务在身,两人的初衷,其实都是希望乱世能早点结束。

“这样再好不过了。”方衡艾低声说道,最近结交了许多官员和将军,与他们谈论后,方衡艾才察觉到,自己把治理国家想的太简单了,“我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王,假如队伍里能出现一个有能力和经验的王的话,那再好不过了。”

来这里升山的人,或许有的野心勃勃,有的有点固执,有的太爱面子,但是最少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已经拥有了承担百姓幸福的觉悟。已经掌管过许多事务的他们,都拥有着治理好天下的自信,而这一点却正是方衡艾所缺少的。

“我不知道,假如最后自己成为王的话,能不能治理好这个国家。”方衡艾说道,她从来没有干过类似的事情,当过最高的官,也不过是十三番队的四席,平时连下达决策都没怎么做过。

“横艾姐姐,之前不是都讨论过了吗?”说话的是小咪,她拽了拽方衡艾的衣袖,认真地道,“再说了,会开始考虑这个问题,担心自己能不能给大家带来幸福,不正是证明了姐姐把民众放进了心里面吗?这也是一种责任心的体现,拥有责任心的姐姐,比那些一登基就只考虑自己怎么享受的王,要好得多了!所以,如果姐姐成为王的话,肯定能成为一个好王的!”

“拥有责任心的话,再努力一点、小心一点,肯定不会有问题的!”小咪说道,用力点了点头,“姐姐也不用再担心了!”

说起来也是。

方衡艾不由笑了笑,突然间明白了很多。也许自己一开始做不了那么好,但是,每个人都有一个成长的过程,没有人生来就能把一切做到尽善尽美。积累起经验,就能把事情做得更加完善,这是每个人都具有的能力。

也许遇到事情,人们会疑惑、会徘徊,但是绝对不能因为害怕而退缩。去做一件事之前,至少要拥有完成这件事情的信心和决心,就算最后没能到达预期的结果,至少自己已经尽了力。面对考验,不去试试看,又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

“我明白了,小咪,”她笑着道,“谢谢你的开解。”

小咪并不知道她在一瞬间想到了那么多,见到方衡艾释然,她只有单纯的开心,点了点头,伸出手掌,跟方衡艾默契地击掌,然后道:“我们一起努力吧!我觉得,出来这趟真的很值,学到了很多在家里学不到的东西。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多多出门游历。”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方... -->>。”方衡艾笑着接了一句。

季昭一直沉默着在旁边看着她们,脸上带着微笑。他不知道这次升山的人们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形,不过他现在,十分看好眼前这对姐妹。当了那么多年的刚氏,他这是第一次碰上鹏雏,季昭很好奇,她们究竟能做到怎样的地步。

队伍最终有惊无险地到了蓬山。第一次升山的队伍质量不容小觑,尽管在首次遭受妖魔袭击的时候发生过骚乱,不过后来经过严厉整治,再也没有发生过大问题,大家甚至齐心协力杀死过好几只妖魔。不过队伍里仍然有折损,有走太远被妖魔抓走的,还有走路不小心掉下山崖或者湍急水流的,原因不一。

好在折损并不多,接近两千人的队伍,最终抵达蓬山的大约有一千七的样子,升山者更是一个都没少,不得不说这有乘鹏翼的原因在内,亦有经验丰富的刚氏提出队伍里有鹏雏的猜想,于是大家纷纷知道了,下任景王极有可能在队伍中诞生。

这些暂且不表,进入蓬山之后,边有女仙前来迎接,将升山者引到空地上搭帐篷露宿。在升山路中,非常欣赏方衡艾的女将军齐瑾给了他们不少物资,因此原本没有携带帐篷的三人,也得到了一个小帐篷,得以在蓬山宫前的空地中搭帐篷休息。

蓬山中不会有妖魔,这也将是众人两个月以来第一个安稳的晚上。虽然环境安全,不过有些人可能心里不怎么安稳,因为第二天,麒麟就会开始接见众人了。据说这次庆国的景麒是个黑麒麟,十分少见,大家都不免有几分好奇。

时日临近,谈论麒麟选王的人也多了起来。有的人说麒麟能看到王气,有的人说麒麟是凭感觉选王,说法不一。唯一统一口径的说法,便是没被麒麟选中的人,会得到“中日之前请多保重”的话,如果被麒麟选中,那么麒麟就会跪下并朝王说出誓约。

很快便到了第二天,在女仙的维护下,升山者们有秩序地进入殿中拜见麒麟。方衡艾和小咪没什么身份,来得早却被挤到了靠后的位置,还是齐瑾发现后,看不过去把两人拉了过来,饶是如此,排的位置也只在中间。

从殿中出来的人们,脸上无一例外的都是失望,看来没有人成为王。小咪在队伍中偷笑,颇有点幸灾乐祸:“看吧,那些总觉得只有自己才是王的人,最后都没能当上王啊!”

“小咪,别说了……”方衡艾赶紧阻止小咪接下来的话,虽然的确十分解气,不过旁边这么多人,心里想想也就算了,说出来却不大好。

站在她前面的女将军齐瑾笑了笑,直爽地道:“这也没什么,当不当的上王都要看天命,没什么好责怪的。我来升山,本也没指望着当上王,只不过想着为结束乱世尽尽力罢了。”

“还是齐姐姐好,比那些人有气量多了。”小咪毫不吝啬地夸奖起齐瑾,“在我看来,齐姐姐当上王的可能性比其他人高多了,不过呢,我还是觉得,横艾姐姐是最有可能的那个啦。”

小咪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她哪来的信心,方衡艾不免失笑,敲了敲小咪的头,笑道,“在我看来,你也是最有可能的那个啊。好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看麒麟怎么选吧。”

说笑之间,景麒已经接见了数十个人,这些人里面都没有王。看到日头渐高,随侍的女仙担心麒麟劳累,于是便走到门前,对等候着的升山者说道:“蓬山公已经累了,请诸位下午再来吧。”

“啊?就不接见了?刚好轮到我们啊……”小咪不由抱怨了句。在女仙出来之前,景麒接见的最后一个人恰好是齐瑾,而齐瑾也不是景王。眼看就要轮到她们,居然又要等到下午。

“没事的,小咪,反正还要在这里等到下个四令门开启的时间,早接见晚接见都无所谓啊。”方衡艾安慰道,拉着小咪正准备走开,忽然听见了殿内传来的声音:

“等一下。”

宣布散场的女仙转过身,看向门内,惊讶地道:“蓬山公?您怎么出来了……”

方衡艾没注意到女仙对他的称呼,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她就仿佛被雷劈了似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这个声音,太过耳熟了,分明是……赵上元的声音啊!

果不其然,传说中的庆国的黑麒麟景麒走了出来,黑色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微微摆动。他穿着黑色的长袍,左胸上有三颗盘扣,样式类似于民国时的长衫,赵上元一步一步、严肃地朝方衡艾走了过来,脸上神色淡漠,隐约可窥见他眼中的一丝无奈。

方衡艾完全混乱了,想起死神世界中两人的相处,想起赵上元对她下的狠手和最后手下留情的一剑,然后又想起蓝染透胸而过的那一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手指指着赵上元,眼睛瞪得溜圆,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怎么”

上个世界才兵刃相向,下个世界就要交托后背,这个系统,未免也太会玩弄人了吧啊啊啊!

看到方衡艾的动作,女仙立刻出声斥道:“不可对蓬山公无礼!”

方衡艾没理她,赵上元也没理她。微微蹙起眉,赵上元不由分说抓住了方衡艾的袖子,把她拖进了殿中,“跟我过来。”

毫无反抗地被赵上元拖进了殿中,方衡艾站在中央,终于慢慢找回了点神智。果然,系统都是设计好的,这简直坑人不偿命啊!

赵上元有着同样的想法,在听到方衡艾的声音的时候,他立刻明白,自己又被系统玩了一道。这分明是逼迫他们合作的任务,根本没得商量,要么合作,要么两人都完成不了任务。

人在系统下,不得不低头……赵上元叹气,深深地叹气,他看到方衡艾也在叹气,但事实上,自己吃的亏,要比她大得多!

殿中的其他女仙都愣住了,蓬山公亲自出去,拉了一个女子回来,现在却在殿中跟她对视叹气,这到底是怎么个展开?

就在女仙们相视愕然的时候,赵上元挫败地垂下了肩膀,向来镇定的表情终于裂了,摇了摇头,他破罐子破摔,提步走到方衡艾跟前,对上了她愕然的眼神。

然后,他闭上眼,仿佛认命了似的,低下头,伸手撩起衣摆,双膝屈起,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遵奉天意,迎接主上,从此以往,不离御前,不违诏命,誓约忠诚。”

“……请说,我宽恕。”

方衡艾:“…………” 展开全部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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