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今天,是十分有纪念意义的一天,今天是唐宁上学的第一天,是他另一种人生的起点最新章节。
从早上开始唐宁就有些莫名的紧张,不仅是因为今天是他第一天上学的日子,事实上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还因为唐宁作为一个骨子里的现代人,对于自己能否学好古代八股文等功课十分怀疑,进而怀疑自己能否考上秀才举人,说白了就是唐宁不自信了。当然,唐宁也幻想过自己将来怎么金榜题名,洞房花烛,顺便把某个叫坏蛋的小屁孩揍得哭爹喊娘,每每想到这他就心潮澎湃,浑身打满鸡血。
今天唐木匠也穿的很整齐,父子两人收拾了一下,放好银两,带了一篮子鸡蛋就准备出门,到门口时突然被唐木叫住。他拿出一个一尺长半尺来高的小妆盒,没有上漆但打磨得很光滑,唐宁凑近了看,上面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抽屉还有个小柜门,柜门上还有一把小锁,非常精致,可见是花了不少心思。唐木把它递给唐木匠道:
“爹,我听说程秀才有个闺女,就打了这个妆盒...钥匙在盒子里面”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唐木匠接过手,仔细看了看,满意道:“难为你能想到,这妆盒做得不错。”
李家村在张家村北边不远,翻过一个小山头就到了。尽管如此,唐木匠他们还是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到。本来唐木匠想背着唐宁走,这样也能快点,可唐宁看着唐木匠已经背了不少东西,况且这条路以后就是他每天都要走的路了,躲也躲不掉,就坚持没让唐木匠背。
唐木匠他们到程秀才家时,正赶上午间休息,好些孩子捧着食盒蹲在外面吃东西。看到唐木匠他们进来,都好奇地看着唐宁,唐宁被他们看得很不自在,刚稳定下的情绪又紧张起来。
程秀才家的房子是真正的青砖大瓦,还是两进的。外面一进被当做学堂,有些小孩在进进出出。里面一进才是真正住人的,两进之间用高高的栅栏隔住,挡住了外面的学童。唐宁看这样子,有些疑惑,程秀才不像是缺钱的穷秀才啊。
唐木匠从进门就有些局促,不过好歹也三十的人了,又走街串巷的见过些世面,很快镇定下来,找了个学童,给了他一个铜板,让他帮忙给通报下。不一会儿,那小童便领着他们进了学堂正屋东边的厢房。
唐木匠带着儿子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食物的香味,意识到自己打扰了先生吃饭,十分懊恼,他应该早点从家里出发的。不过后悔也没用,只能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站在程秀才面前。
程秀才倒是十分淡定,半点没有吃饭被人撞到的尴尬,仿佛满屋子的食物味不存在般,温和地问:“这位大哥,今日来访有何贵干?”
“啊?”唐木匠正懊恼着,一时没听明白程秀才的话,他见到读书人本就十分自惭形秽,现在又十分不礼貌的打扰人家吃饭,心里更紧张,生怕程秀才生气了不收自家儿子,或是对自家儿子没有好印象,以后不好好教导。在他的印象里,读书人总是有些清高古怪的脾性,因此,身材高大的唐木匠站在矮了他大半个头的程秀才面前,像个小媳妇似的,低着头,不敢直视程秀才,说话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程秀才看唐木匠局促茫然的样子,意识到自己说话太文绉绉,人家听不懂了,只得又道:“这位大哥,你今日来,可是要让你家孩子入学?”
这回唐木匠听懂了,赶忙把站在他背后的唐宁拉了出来,把早就想好的说辞拿出来:“这是我的幺儿,我看他长得有几分读书人的样子,这才厚颜求到先生这来,先生要是看他满意,就请您收下他当个弟子侍候左右也好。”
唐宁进门后一直安静地呆在父亲身后,程秀才一直没注意,此时看到唐宁,眼前一亮,这孩子眼神清亮,气质干净,刚进屋也不似别的小童般东张西望或是紧张不安,反而安静沉稳,看着是个读书的料子。
此时的唐宁没有立刻抬头看程秀才,先是弯腰行礼,照着父亲教的,道:“拜见先生。”此时的他,不宜多说,多说多错。
程秀才看着下方恭敬行礼的小孩,越看越是满意,但面上还是平平淡淡,招手道:“上前来我瞧瞧。”
唐宁听话上前,抬头直视程秀才,方才他听程秀才说话,声音温和优雅,并没有一种书呆子的清高酸腐,心中就定了大半,看来这个先生是个好的。此刻才看清先生全貌,长得白皙俊美,脸庞轮廓很柔和,整个人看着清清淡淡的,一看就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有些颜控的唐宁,立刻对先生充满十二分的好感。
程秀才看唐宁大方看着自己,眼神不闪不避,心中点头,看来是个心思很纯正的孩子,读书最怕的不是资质鲁钝,而是心思不正,可惜满学堂的孩子没几个心思正的。想到这,程秀才越发珍惜眼前这个弟子,是的,他心里早已认定这孩子就是他的弟子,不过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的,于是,程秀才继续问:“你可习过字,读过书?”
“不曾。”——如果简体字不算的话。
“你可知为何读书?”
唐宁低头沉思,他心中有很多冠冕堂皇的答案,不过最终他还是老实答道:“为父母兄弟不受人欺侮。”
程秀才一怔,没想到这个天真无邪的稚子居然给出了这么沧桑的回答。这个答案非经历世事,受过挫磨的人可以答出,也触动了他心中的那根弦,不过,程秀才脸上嘲讽一闪而逝,难道读了书做了官就不受人欺侮了么?
例行问题已经问完,可程秀才又鬼使神差地追问了一句:
“你可知何为读书?
这下,唐宁被问住了,在他看来,读书不就是背四书,做八股么。可答案显然不单是这样的,难道还有琴棋书画?唐宁有些纠结。
程秀才看唐宁答不上来,也不失望,微笑着拍拍他,对唐木匠道:“这个孩子我收下了,不知大哥尊姓大名,你这孩儿可有起名?”
唐木匠大喜,道:“我是南边张家村的木匠,姓唐,先生叫我唐木匠就好,我这儿子大名叫唐宁。”说着,赶紧压着唐宁,让他磕头拜师,那急切劲儿恨不得自己也跟着跪下。
也不怪唐木匠激动,不管唐宁以后如何,现在他就是老唐家头一个读书认字的人。
唐宁就这么糊里糊涂,被半强迫地磕了三个头。
程秀才又拿出花名册,握着笔,问唐木匠:“木匠大哥,你这儿子的宁是哪个宁?”
唐木匠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不好意思道:“不知道咧,我不识字,孩儿他娘临走时嘴里老念叨着宁什么的,我以为她是想给这孩子起这个名儿,就给这么叫着了,也是个念想。”
这下程秀才也难住了,按理他经常给学生起名字,这回起个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听了唐木匠的话又不好起了,谁知道他娘临终前念的到底是哪个宁。唐宁也没想到原来自己的名字一直都是混叫着的,他前世就叫唐宁,还以为和这个身体同名同姓呢。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怕先生随便起个名儿,急忙道:“就叫宁静致远的宁。”
程秀才有些诧异这孩子居然知道宁静致远这个词,不过他也算解了目前的僵局,也就不在意道:“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好名字。”说着便记下名字。
唐木匠看儿子的名字也定了,先生也喜欢他,对先生更加感激,连忙从怀里掏出二两银角子,又拿起门边的大竹筐一股脑塞给程秀才,
“先生,这是我家孩子这一年的束脩,这竹筐里有些鸡蛋给您补身子,还有个妆盒,是他哥哥听说您有个闺女,特意打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您可不要嫌弃。”说着,忽然想起男子送女孩妆盒十分不好,赶忙有些结巴地补救:“这妆盒,我不是那个意思,您知道我是做木匠的,这妆盒就当是您托我们家打的吧。”说着拿起妆盒,“您瞧,还没上漆呢,不是我自夸,我这大儿子的手艺不错,您再找人上一层漆,肯定更好看。”
程秀才脸上没有半分不好意思,也没有被侮辱的恼怒,十分理所当然的收下束脩和竹筐。唐宁看了,内牛:谁说清高酸腐就不是好先生了,人家收礼起码还推辞客气一番。其实,他不知道程秀才每年不知道要收到多少周围农户送的各种土产,以前甚至收到过一条蛇,家长们把时不时送东西给先生当成一种不成文的规矩。
程秀才十分疼爱自己病弱的女儿,唐木匠送的礼可算是送到了他心坎上。所以,程秀才破天荒地想到回礼,他略一考虑,便从书柜里取出两本看着质量挺好的书,这是他以前亲手给女儿誊抄的《三字经》和《千字文》。要不是他对这个学生十分满意,抱的期望非常大,他也不会轻易送这两本书的。
程秀才把书郑重交给唐宁,平淡的声音带着些威严道:“虽然你现在不一定认识,不过可以先翻翻,熟悉熟悉。这书可要好好保管,不得有一丝不妥,若是损坏,以后可再没有了。”
唐宁也肃整脸色,恭恭敬敬接过,“先生教诲,学生定当铭记于心。”
程秀才不耐烦摆严师那套架子,知道唐宁现在听不懂,也没有讲什么师训之类的,只嘱咐了几句上学放学时间和学堂的一些规矩,便挥挥手让唐宁明天来正式开课。
唐宁踏出那间屋子时,恍惚感觉自己刚刚在另一个世界呆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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