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和平的种族

洞窟里布满了宽石阶,连接到不同楼层;而在某道宽石阶的顶端之上,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正大肆残杀灵吸怪,连奴隶们也不放过。

"噢,神啊!"贝尔瓦不可置信地咕哝着。那个身影无情的屠杀确实令地底侏儒感到害怕。

那对虎虎生风的长剑,熟练俐落的剑术,并没有吓到子安。法尔。的确,对年轻的黑暗精灵而言,眼前所见在在揭示了某种亲切感,也揭起了他内心的旧伤口。他茫然地看向贝尔瓦,口里吐出了一个名字,那是唯一能符合这一切超凡表现,甚至是之前一连串计谋的人名:"札克纳梵。"

玛烈丝主母到底对他说了多少谎言?他能在一连串阴谋诡计中发现多少事实真相?他父亲没有献祭给蜘蛛神后!札克纳梵在这里,就在他眼前,他的剑术还是跟以前一样高超,仍然是子安所见过最高超的。

"什么?"贝尔瓦问道。

"黑暗精灵战士。"子安几乎无法低声说话。

"来自你的城市?"贝尔瓦问道,"来追杀你的?"

"来自魔索布莱城。"子安回答。贝尔瓦等待着下文,但札克的出现已令子安心神不属,无暇顾及旁人的问话。

"我们得走了。"地底侏儒最后说道。

"快一点。"喀拉卡转向朋友附议道。恐爪怪现在较能控制发声了,似乎同伴的存在能增进他内在岩精那部分的心智。"夺心魔正在组织起来要反击,许多奴隶倒下了。"

子安挣脱了贝尔瓦的锹形手。"不,"他坚决地说道,"我不会离开他。"

"石头在上!"贝尔瓦对他吼道,"黑暗精灵,他到底是谁?"

"札克纳梵。法尔!"子安吼回去,他看起来比地底侏儒还生气。不过,他随即冷静下来,很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我父亲。"

贝尔瓦和喀拉卡满脸狐疑地互望了一眼。在此时,子安已经跑向那道石阶,转眼间已往上爬。在石阶顶端,缚灵尸的身边倒的倒,卧的卧,有奴隶也有夺心魔,多半是不慎挡到缚灵尸的路而命丧其剑下的无辜牺牲者。在更远处,几只夺心魔正争先恐后地逃离这可怕的不死怪物。

札克纳梵正打算追过去,因为它们正是往石塔的方向逃逸,与他原先决定的目的地一致。然而此时他体内的魔法警铃大作,逼迫他向后转,面对石阶。

子安正好到达。宿命的一刻来临了:缚灵秘法终于能发挥它的作用!

"武技长!"子安一面喊着,一面轻快地跳上平台,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他父亲跑去。年轻的黑暗精灵满心雀跃,完全没察觉到眼前事物的真相;不过当他一靠近札克,便感到隐隐有些不对劲。或许是缚灵尸眼中射出的奇异光芒,使子安的脚步不禁缓了缓;或许是札克没回应他欢喜的呼唤,令他感到疑惑。

过了一会儿,迎接他的则是当头劈下的一剑。

子安勉强拔刀往上挡住这一击;但在困惑之中,他仍相信可能是札克纳梵尚未认出他来。

"父亲!"他大喊,"我是子安!"

对方手中的剑分两路,一路直刺他胸口,另一路横里向他削来。

他见状迅速扬起一刀挡住了前利的剑势,第二刀横出,化解对方的侧攻。

"你是谁?"子安不顾一切,狂怒地法问道。

一连串剑招径自往他身上招呼过来,把他裹在一片白光之中。他左支右挡,奋力格开全部的攻击。然而札克纳梵冷不防一个反手出招,一剑将他的双刀往同一侧扫开;第二剑紧接着便刺向他的心脏部位。这一招迅雷不及掩耳,子安措手不及。

在石阶底下的贝尔瓦和喀拉卡惊呼出声,眼看他们的朋友就要命丧缚灵尸的剑下。

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猎人的本能再次把子安从鬼门关拉回来。他及时侧身一闪,身子一扭一蹲,避开了致命的部位。然而札克纳梵的剑尖还是在他下颚划了个深长的伤口。

子安往后一翻,在石阶上站起身来。这份见面礼,他一点也不喜欢。当他再度面对眼前这位假冒他父亲的骗子时,淡紫色的瞳孔又燃起了怒火。

子安的敏捷反应,甚至连已见识过他身手的伙伴都还是大吃一惊。札克纳梵上招落空,随即再次突刺,但这次子安已早有准备。

"你是谁?"他再度质问,这次的声音显然非常冷静,甚至冷酷。

"你到底是什么?"

缚灵尸咆哮一声,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刺。毫无疑问,眼前的怪物已非昔日的札克纳梵了。这次子安不会再错失先发制人的良机。他抡起双刀朝自己方才站立的位置飞奔,与对方擦身时,一刀挥开前刺的一剑,另一刀则趁机挥向对方。弯刀斩断了链甲,刺进和克纳梵的肺部。一般生物若受了这一刀,是无法再战了。

然而札克纳梵没有停手。他甚至连气都没喘一下。子安不觉呆立。札克纳梵带着那么严重的伤势,怎么可能还能继续活动,甚至似乎跟没受伤之前一样灵活?

"快逃!"贝尔瓦在台阶底下大喊。一只食人魔冲向地底侏儒,但是喀拉卡拦住了它,很快地用巨爪将它头部钳碎。

"我们必须走了!"喀拉卡对贝尔瓦说。他的发音清晰明确,让地底侏儒不禁转过身来。

从恐爪怪的眼睛里,贝尔瓦看得出来,在那一刻,他彻彻底底。

完完全全地恢复回岩精的心智了,甚至比受变形术折磨之前的他还更像是岩精。

"石头告诉我,灵吸怪在石塔内集结起来了,"喀拉卡解释道。他听得到石头的声音,地底林儒一点也不讶异。"灵吸怪很快就要冲出来了。"喀拉卡继续说道,"要来终结洞窟内残余的奴隶们,"

贝尔瓦毫不怀疑喀拉卡说的每一个字,但是对地底侏儒而言,忠诚远比个人安全来得重要。"我们不能丢下黑暗精灵不管。"他紧咬着牙说道。

喀拉卡默默点头,便转身去驱散一群靠得太近的灰矮人。

"黑暗精灵!快跑啊!"贝尔瓦大叫,"我们没时间了!"

子安没有听到贝尔瓦焦急的呼唤,他全神贯注地准备对付迫近的缚灵尸,而缚灵尸也同样专注在他身上,两方都已无心顾及外界。

玛烈丝主母所有的邪恶行径中,没有比这件事更令子安感到厌恶了,玛烈丝竟然利用了他生命中的美好事物。他原本以为札克纳梵已死,这件事带给他莫大的痛苦。

然而,眼前的一切……

子安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他要全心全意和这个怪物对决;而怪物本身完全是为此时此刻而生,更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两人竟然心意相通。

他们两人都没注意到一只灵吸怪从黑暗的空中飘下来,停留在札克纳梵身后的平台上方。

"来吧,玛烈丝主母的怪物!"子安吼道,将两把刀滑靠在一起。"来尝尝我的刀锋!"

札克纳梵停在数步之遥,露出邪恶的微笑。他举起剑,踏出一步。

咻!

灵吸怪的冲击波包围了他们俩。札克纳梵仍旧丝毫不受影响,但子安完全没有抵抗之力。他眼前一片黑暗,眼皮异常沉重,他听到双刀掉落地面的声响,但他的意识已经恍惚。

札克纳梵在胜利的喜悦之下咆哮着,举刀一步步接近倒地不起的对手。

贝尔瓦大叫,但他的声音被喀拉卡野兽般的抗议怒吼所掩盖。战火四起、人声嘈杂的洞窟内此时全回**着他的吼声。当他看到机地为友的黑暗精灵倒下倾死的那一刹那,一切有关岩精的知识与技能全源回体内,甚至比他还是岩精时的感觉更要强烈。

札克纳梵扑上前,挺剑刺向毫无还手能力的对手,但却一头撞向一道凭空冒出的石墙,整个人被弹回来。缚灵尸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上前用手不断刨抓、捶击墙壁,但是石墙显然非常真实而坚固。

整道石墙把札克纳梵完全隔在台阶与子安之外。

在台阶之下,贝尔瓦惊讶地凝视着喀拉卡。他曾经听说有些岩精可以念咒变出这类石墙。"是你……?"他喘气问道。

顶着恐爪怪身躯的岩精没有停下脚步作答。他四步并作一步跳上平台,轻轻地提起子安的身体,并周到地捡起两把弯刀,然后踏着重重的脚步跳下石阶。

"快跑!"喀拉卡指挥道,"贝尔瓦。迪森格,用你全副力量跑!"

地底侏儒用锹形手搔搔头,便迈开大步用力跑。他们往洞窟后方的出口去,喀拉卡开路,没有其他生物胆敢拦道;地底侏儒由于扭伤了脚,倒是在后面跟得很辛苦。

台阶顶端的札克纳梵仍然被困在墙后。他以为这次受阻是身后发动攻击的灵吸怪搞的鬼,一股怒气全发泄在它身上。他迅速转身,对着灵吸怪憎恨地嘶喊。

咻!心灵冲击波再度发射。

札克纳梵向上一跃,一剑斩掉灵吸怪的双脚。灵吸怪往上浮升,对同伴发出痛苦与危难的心灵呼喊。

札克纳梵跳不了那么高,接着从四面八方发出的心灵攻击,使他无法施展浮空术。但他认为自己的失败全是那只灵吸怪的错,他要它付出代价。他把手中到对空一掷,到如矛般脱手飞去。

灵吸怪望向札克纳梵,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一半的剑身没入它的胸腔,它知道自己的生命到了终点。

夺心魔纷纷冲向札克纳梵,发射强烈的心灵冲击波。缚灵尸只凭手中一把剑,终究还是将围攻的敌人赶尽杀绝。他把自己的挫折与愤怒全部宣泄在这些章鱼头身上。

子安逃脱了……不过,只是暂时。

"赞美罗丝!"玛烈丝主母兴奋地叫着。她感受着缚灵尸从远方传来的得意之情。"它逮到子安了!"她的目光从厅堂的一侧扫向另一侧,三个女儿都被她脸上极度扭曲的神情震慑得向后退。

"札克纳梵找到你们的弟弟了!"

玛雅和维尔娜相视微笑,庆幸这场劫难终于要告一段落了。自缚灵秘法施展以来,法尔家族的一切例行事务都几乎停顿了,她们紧张的母亲则日益沉溺于缚灵尸的追猎行动中。

在前厅的另一端,布里莎的笑容却带着不同的意味,仔细留意就看得出来,那是失望的笑容。

所幸,她母亲被远方的一举一动占据了全副心神,并没注意到她不寻常的神情。主母跌入冥思的恍惚之中,细细品味着缚灵尸的狂怒,尤其是这份狂怒的对象是她该死的么儿。当札克纳梵和子安缠斗时,她更是兴奋得喘不过气来。然而接下来,她忽然差点停止呼吸。

"不!"她尖叫着从王座上跃起来,四处张望,想找个东西捶打或扔掷。"不!"她继续尖叫,"不可能!"

"子安逃了?"布里莎问道,她很小心地掩饰自己音调里的得意。玛烈丝狠狠瞪她一眼,看来她还是泄漏了太多心事,她连忙噤口。

"缚灵尸毁坏了吗?"玛雅喊道,她是真心感到困扰。

"没有,"玛烈丝回答,一向坚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可是,你弟弟又再次逃脱了!"

"那么,缚灵秘法尚未失效。"维尔娜试图安慰她母亲。

"而且缚灵尸已经很接近了。"玛雅接着说道。

玛烈丝倒回座位上,抹去眼睛周围的汗水。"你们都退下。"她命令女儿。她不想让她们看到自己如此失态。她内心明白,缚灵秘法在耗竭她的生命,而她的存亡全系于缚灵尸的成败。

当所有人都离开前厅之后,马烈丝点起一根腊烛,拿起一面精巧的小镜子。镜子里的影像多么丑恶可怜!这几个星期以来,她几乎不吃不喝,忧虑的痕迹深深刻在原本光滑如镜的皮肤上。她在这几周衰老的程度远比以往几百年加起来还要多。

"我快要变得像班瑞主母那样了。"她沮丧地喃喃自语,"又老又丑。"这可能是玛烈丝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自己为追逐权力与博取冷血罗丝的恩宠所付出的代价。这一切值得吗?不过这个念头来得快,消逝得也快。玛烈丝不该沉溺于这种无谓的懊悔中。就是凭着自己的力量与忠诚,她才能带领整个家族达到今天领导阶级的地位,为自己争取到执政议会的一席之地。

现在她仍处于绝望的边缘摇摇欲坠,过去几年的沉重负荷差点压垮她。她再次抹去眼睛四周的汗水,望向镜面。

镜子里的人是多么丑恶可怜。

这一切都是子安害的!她提醒自己。她的么儿触怒了蜘蛛神后,结果却把她推向万劫不复的地狱。

"我的缚灵尸,去逮住他!"玛烈丝冷笑一声,啼啼自语道。在熊熊的怒火之下,她已经不在意蜘蛛神后会降下什么惩罚了。

除了子安的一死之外,她什么都不在乎。

他们盲目地向前跑,只希望眼前不要突然冲出敌人。身后的危机逐渐逼近,这个紧要关头,他们已经顾不得一般的警戒方式了。

好几个钟头过去了,他们仍继续向前跑。贝尔瓦最先感到疲累,他上了年纪,步伐又小:他迈两步是子安的一步;喀拉卡跨一步,他得跨三步。不过这很容易解决。喀拉卡一把提起他,放在自己的肩上。

不知跑了多少哩路后,他们才第一次停下来休息。子安一直郁郁寡欢,沉默不语。队伍扎营于一处凹洞内,他在入口处警戒。贝尔瓦了解黑暗精灵内心深处的苦痛,便走过去安慰他。

"黑暗精灵,事情不如你所预料?"贝尔瓦轻声问道。一如他预期,没有回音;但他知道子安需要谈谈,便继续逼问。"你认识在洞窟里的那个黑暗精灵,你说他是你父亲?"

子安怒视着贝尔瓦,但他了解到对方是出于关切后,脸上的神情便缓和了下来。

"札克纳梵,"子安解释道。"札克纳梵。法尔,我父亲,也是我的导师。是他教我剑术,更是我一生中的指引。他是我在魔索布莱城中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与我有共同信念的黑暗精灵。"

"他刚才还想杀了你。"贝尔瓦冷冷地说道。子安抽搐了一下,贝尔瓦连忙安慰他,"也许他刚刚没认出你?"

"他是我父亲,是我在魔索布莱城二十年来最亲近的伙伴。"子安重复说道。

"那么,为什么?"

"那不是札克纳梵。"子安回答,"札克纳梵已经死了,被我母亲当作祭品献给蜘蛛神后。"

"石头在上。"贝尔瓦低语道,这些真相令他不寒而采。子安解释这些骇人行径的单刀直入,令他不得不相信玛烈丝主母的献祭行径在魔索布莱城中并不罕见。一阵战栗穿透他的背脊,但是一想到朋友受的折磨,他便咽下了厌恶感。

"我还不知道玛烈丝主母在札克纳梵的体内放了什么怪物。"子安继续说道,甚至没注意到贝尔瓦的不适。

"不管是什么,肯定是个难缠的厉害敌人。"地底侏儒说道。

正是这点深深困扰了子安。刚刚在灵吸怪洞窟里与他对战的黑暗精灵,从身形剑法来看,确实是札克纳梵。法尔无疑。子安的理性大可确定和克纳梵决不会挥到向他;但内心却认为这个与他交手的怪物的确是他的父亲。

"后来是怎么结束的?"过了很久,子安问道。

贝尔瓦不解地看着他。

"战斗。"子安解释,"我只记得灵吸怪出现,接下来就失去意识了。"

贝尔瓦耸耸肩,看向喀拉卡。"问他吧,"他说,"一堵石墙突然出现,把你和敌人隔开来。但是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是怎么冒出来的。"

喀拉卡听到他们的对话,移身到他们身边。"我放的。"他的声音仍然清晰。

"岩精的能力吗?"贝尔瓦问道。地底侏儒耳闻岩精的能力,但并不清楚喀拉卡实际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是和平的种族,"喀拉卡解释道。他明白这可能是他向朋友介绍自己种族的最后机会。他现在仍然保有岩精的心智,但他已感觉到恐爪怪的本性再度悄悄侵入。"我们只想塑造石头,那是我们的天职,也是我们所热爱的。这种与土地共存的关系带给我们力量,石头对我们说话,也在我们的工作中提供援助。"

子安挖苦地看着贝尔瓦。"就像你上次为了对付我而召唤的土元素?"

贝尔瓦不好意思地干笑了几声。

"不一样。"喀拉卡认真地把话题拉回来。"地底侏儒也会召唤土地的力量,但这是两种不同的关系。地底侏儒对石头的感情只是他们诸多幸福快乐的泉源之一;"喀拉卡把眼光从伙伴身上移开,望向他们身后的石墙。"而岩精却是土地的兄弟。我们彼此互助,感情深厚。"

"你说得好像上本身是种有感情的生物?"子安问道,但不是出于讽刺,纯粹是好奇心。

"对那些能听得到它们的生物而言,确实如此,黑暗精灵。"贝尔瓦回答,并想象喀拉卡在未遭法师毒手之前应有的样子。

喀拉卡点点头表示同意。"地底作儒能听到石头遥远的歌声;"他说,"而岩精则能直接跟石头对话。"

对子安而言,这些实在难以理解。他知道他朋友所言属实,但是黑暗精灵与幽暗地域的石头之间并不像地底侏儒和岩精般有深厚的关系。不过,假使他需要任何佐证,只须回想十年前贝尔瓦召唤出的土元素,以及喀拉卡凭空变出的石墙!就已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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