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危受命

如果抓捕顺利,一般都会来去无声无息,可要不利,那动静就大了。到郭南村一带救火的人员去了上百人,跟着乡警和县局组织搜捕的力量又陆续到达也有七八十人之众。

不知道是天公作美,还是不作美,清明的头场雨,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了,作美的是火灾再无隐患;可不作美的是,大雨又给搜捕加上了一层屏障泥泞的山路,别说搜捕了,连行走都困难,县乡警力只得作罢。不但如此,省总队现场寻找物证也给耽搁了,连火场的弹壳都没有找回来。

云城那头,两地警方撞车,虽然心里都有疙瘩,可毕竟是一家,不解也得解,解开倒是解开了。就是这一队行动人员已经露面,没法儿再待了,只能暂时撤回来。

四号就这么过去了。

五号一整天都是案情分析会,没有什么警种的案情研究氛围能与刑警相比,这里有个非常好的传统,越是疑难案件,越要开会研究。不管是满杠满花的冒号还是一毛一的菜鸡,都要轮流各抒己见,发表对案情的看法。

这些发言百分之八十都是重复的废话,具体的困难有:省东南一带全是山地,别说县城,就市里都在山里头,山里抓人和大海捞针差不多;而且云城是一座古城,当地本身就有狩猎的传统,二十年前那里是缉枪的重灾区,几乎户均一支土枪,没枪身高的娃娃都会拿着枪上山打兔射鸡,这个背景给出的潜台词是,在这里找制枪的熟练工人,太容易了;还有一个争论的焦点是主谋何在,多数人分析是远逃在境外的胡浩,作为扫黑除恶的一个目标此人已经上榜,可惜一直找不到人;一少部分人分析是失踪的伍士杰,毕竟这家伙组织制枪原料,听起来都吓人。

这部分分析很有意思,伍士杰制枪,胡浩控制总盘。现在胡浩不在,窝里相残,伍士杰想全吞,举报了野生动物非法交易,把胡浩在云城的喽啰包括他的姘妇司令婕全捅给了警察,却不料事情败露,他被郭三枪反杀。那么就有可能现在是郭三枪掌握着枪源。

但这个分析不能对卢教授被杀一案做出解释,在逻辑上缺乏合理性。

最关键是,哪怕姑且假设郭三枪现在是主谋也缺乏有效的针对措施。这个家伙在郭南村潜伏在离坟地二百米外,一枪打掉了外勤手里的热成像仪,连那位警员两根手指也捎带报销了。二百米外打中这样一个目标,那和特警里的狙击手在同一水平上,作为刑警,谁都清楚在山脉连绵地形复杂的环境抓这么一个人会有多难。

结果没有讨论出来,却讨论出来了一肚子火气。尤其是宋支队长很窝火,会上点了几次让邢猛志发言,不料几次预言奇准的邢猛志变成应声虫,一站起来就说:“我同意这位前辈的意见,他说得很有道理。”讨论中途再点名,邢猛志站起来又说:“我同意那位前辈的意见,他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第三次重复这样的话时,愣是把全场讨论得窝火的人逗笑了。

总队的讨论和沁山的抓捕是同步而行的,不过这一次可没有上次山地追踪幸运。上百警力沿途盘查,路口驻守,愣是没有找到郭三枪的去向,专案组一时情绪低到了极点。敢和警察叫板的人不是没有,但像郭三枪这样堂而皇之潜伏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放枪伤人,然后又安然无恙逃离,说出来恐怕都没人敢信。

又是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其实案情讨论会一直重复的废话也有个效果,就是在把每个人的思维都逼到极限,等着某个人突发奇想或者灵光一现,进而捅破满天的阴霾。只可惜这次没有出现奇迹,只是多了几个奇葩。除了邢猛志这个应声虫,还有个在案情分析会上能睡着的,叫任明星,如果不是那支神笔立功赫赫,怕是他得被撵出去。

六号早上,早操完毕。

乔蓉小跑着从办公楼下来,两页检验报告递到了武燕手里。武燕翻看着,是沁山找到的弹头分析,她看了几眼皱眉道:“七点六二毫米,八一杠,这是军用制式武器啊。”

“仿制的,八一式枪族在越战中实战检验过,性能优良,精度好,操作维护简便。从另一个角度讲,它的改装和仿制潜力也大,甚至制造它的难度,不会比制作一支气狙更大。”乔蓉道。

武燕吃惊不小,递回报告道:“要能仿制出这玩意儿,那可是场灾难啊。”

“那倒不会,真仿制出来也没有那么多人敢要这种两千米外都有杀伤力的东西。但要落入特定的人手里,也很麻烦。量不会很大,最起码制造子弹的工艺和原料我们还暂且没有大量发现。”乔蓉道。

“那意思是,这是个全能型生产厂家,火药动力、空气动力的都能做了?”武燕问。

乔蓉点点头:“没错,都是冲压膛线,只要有口径相同的枪管,工艺并不复杂。弹道分析发现,他们冲压的枪管,和制式武器相比,只有几丝的差距,基本可以发挥八一枪族的威力,如果改装再加瞄具的话,精准度还会提高。”

“天哪……”武燕搓搓手,捏得指节直响,她郁闷道:“这个变态是个特战加狙击的双料高手,可怎么抓啊。”

“这不大家都在想办法?对了,聂督导来了,在总队长办公室,他要见邢猛志。本来昨天要见,有事耽搁了。”乔蓉道。武燕一愣,指指在操场跑步的邢猛志道:“喊他啊,人都在这儿,还需要我传达?”

“燕子姐,他这人阴阳怪气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他打交道。会上你又不是不在。”乔蓉难堪地道。

“这是相互的,你们把他当成客人藏着掖着了,那他自然就敷衍了事了。虽然支队长是出于一片好心,但你不觉得这会被误解成缺乏信任了吗?可惜你们穿山越岭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谊小船啊,说翻就翻,啧啧……猛子,过来。”武燕扯着嗓门吼,邢猛志闻言快步奔了上来,擦着满头大汗问道:“咋了?”

“你把妹子吓得都不知道怎么和你打交道了。”武燕笑道,这把乔蓉尴尬了。邢猛志笑道:“没有吧,我要欺负也得欺负你,欺负人家多没成就感。”

“哟嗬,胆肥了啊!就这现场练练,我让你一只手。”武燕对自己的格斗有绝对信心。不过碰上没信心的了,邢猛志摇头道:“不要过分相信你的武力啊,小心我暗戳戳给你一家伙。”

“瞧你那点出息,这辈子想欺负我的愿望是没指望了啊。”武燕嗤笑道。

“那可未必。”邢猛志一伸脖子,嗤笑道:“万一你主动愿意让我欺负呢?”

“啊?!”武燕被这双关语刺激得脸一红,长腿应声就起来了,早有防备的邢猛志噔噔连退,来了声轻佻的口哨,溜了。

武燕两颊飞红,乔蓉却是两眼翻白,这哪可能打一场,明明是打情骂俏嘛,偏偏她要办的正事都没机会说。武燕半晌回头看乔蓉才醒过神来,又是一嗓子直接解决了:“嘿,猛子,去总队长办公室,有人要见你。”

“啊,知道了。”跑步的邢猛志应了声,跑完这圈后,又回宿舍换上了衣服,这才往办公楼奔去。

越是规格高的单位,规矩就越大,不像大队中队里,个人关系亲密到散漫。邢猛志离开巡逻队已经很久了,久到他自然而然地端起了纪律的架子,在总队长门口敲门,喊报告,应声而进时,敬礼,面无表情地直视着总队长座位上坐的那位闻名已久的聂敬辉。

准确地讲,是在当辅警的时候就听说了,“晋祠游客被杀案”“西郊公园沉尸案”“晋钢宿舍投毒案”等名噪一时的奇案诡案,都能联系到聂敬辉这个名字。最让他闻名遐迩的是杀人魔王王某青落网,那是十几年前的奇案。那个罪犯流窜七省,两年间背了七个命案,屡屡逃脱警方追捕,最终是由面前这位抓捕归案的。

可传说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人们可能会臆想他一定会是位虎背熊腰的人,不过错了,聂敬辉显得精瘦,瘦到让人担心他有点营养不良;或者会臆想是一位气势摄人的警察,也错了,聂敬辉留着平头,长脸,表情木讷,用警察的眼光去看,一定会是找不到任何特殊体貌特征的类型,太普通了,如果不是肩上的警衔,你简直无法找到可以判断他职业的细节。

而在聂敬辉平静的表情下同样充斥着奇怪,他以为对方应该是一个五官精致性格内敛的人,可他错了,邢猛志长相很粗犷,要不收拾绝对是莽汉恶棍的形象,文个身绝对能入黑社会;他还认为对方肯定是低调甚至阴郁的性格,不过他也错了,面前的小伙很张扬,不闪不避甚至眼光睥睨地看着他,他瞬间想到了有一种人和面前这货有同样的眼光。

那种人是:罪犯!

“很意外,我判断错了第二回了。”聂敬辉平静道。

“第一回一定是郭三枪的事。”邢猛志道。

“对。”聂敬辉直接承认了。

“其实也不能算全错,能判断出来他性格倾向的人很多,但判断出他以什么方式出现的却没有。预判和推测虽然必不可少,但出错率太高。”邢猛志道。

“谢谢,你成功地让我的羞愧之心平复了点,不过错就错了,作为警察不应该怕错,错了顶多丢回脸。而作为罪犯如果错一次,那丢的就是命了……不用相互介绍了,你一定知道我,我也仔细看过你的履历,或者我们可能有共同的感觉?”聂敬辉给了个疑问句。

邢猛志点头道:“震撼,惊讶,很荣幸和您并列提及。”

“哈哈……都荣幸。”聂敬辉终于憋不住了,在一个论资排辈的环境里,这是他见过最不懂尊卑之分的,意外的是他对此人竟然没有一点恶感。

笑过之后,聂敬辉抚着办案的平板,像在斟酌什么,片刻才沉吟道:“现在有几个问题,第一是郭三枪的去向,我判断了几种:一是遁入山林,蛰伏不出,我们鞭长莫及;二是惊弓之鸟,亡命天涯;三是变本加厉,继续为非作歹,你觉得会是哪一种?”

“第三种。”

“脱口而出的肯定,理由呢?”

“如果遁入山林,早就遁了,不会因为意识到危险而逃亡。他不会逃,他父亲的事和他的经历是一个解不开的心结,这股子邪火烧起来,除非把他自己烧到灰飞烟灭,不会停止。”

“你学过行为或者犯罪心理学?”

“没有。”

“那这种基于心理的判断从何而来?这是一种心理学上创后应激症的反应。”

“我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叫刑天贵,判了死缓,有近一年的时间我跟着他混,差点成了涉黑团伙的人员,后来又和一个贩毒的团伙厮混,算起来当警察和干黑社会的时间差不多,只是比较理解那种生存状态而已。”

这个回答把聂敬辉听苦脸了,牙疼那种,他讪笑着道:“老贺在履历中都没提这一段,我也是道听途说,你倒坦诚啊。”

“不正是您希望的吗?”邢猛志道。

“案情分析会,你好像并没有提议啊。”聂敬辉好奇道。

“我怕别人觉得我脑子有问题啊。”邢猛志道。

“嗯,说说,我鉴定一下是不是有问题。恰好我掌握的信息也比较多。”聂敬辉反而兴趣来了。

邢猛志捋了捋思路,直接道:“郭三枪是把好枪,但这种性格的人没有组织能力,当不了老大。失踪的伍士杰我判断应该是被郭三枪灭口了,原因应该是内讧,被灭口应该因为知道得太多,而且不会是老大;胡浩倒是很像老大,但我感觉也有问题,煤矿、砂厂、石厂、大货车运输,他垄断的行业来钱都很容易,一个懂得规避法律风险,有专业律师,又有偌大产业的涉黑头目,拥有枪支正常,但要制造枪支,那就没必要了,所以,也不是老大。”

“那老大究竟何人?”聂敬辉兴趣更大了。

邢猛志摇摇头:“我回答不了,但我想,应该是一个性格扭曲、极度仇视社会、极度缺钱的人,思维应该很缜密,从我们一直找不到枪源、找不到渠道就能反映出来。而且手段应该非常高超,能收服郭三枪这种人,我一下子还真想不出来什么方式可以办到。”

聂敬辉笑了,未做评价,他欠着身靠着椅背,审视邢猛志良久,又冷不丁地来了个问题:“现在这个僵局从哪儿入手呢?一是全国通缉郭三枪,集全警之力,迟早能把他抓捕归案;二是再利用现在掌握的线索顺藤摸瓜,找枪源地;三呢……抱歉,我还没想出来。”

“通缉令不能发。”

“为什么?”

“一个彻头彻尾反社会的罪犯,通缉令会像勋章一样让他获得极大的成就感,如果没有反应,他就会失落,像锦衣夜行一样,干了大事却默默无闻那种,心理反差会倒逼着他干更大的事。”

“嗯,有道理,那你认为,枪源还在,他们还在继续制造枪支贩卖?”

“必须的,犯罪和毒瘾一样,一旦开始,便很难停止。上了贼船就是贼,干一票和干十票结果都是一样,谁都知道自己归宿都在监狱,但在到来之前,都会有自己聪明胜过警察的侥幸。”

“嗯,站在罪犯的角度分析,是脑子有点问题。”

聂敬辉下评价了,不过像开玩笑,他拿起平板,翻到一页内容,递给邢猛志看,笑着总结道:“恰恰是脑子有问题的想法,才最接近真相。如果不是站在这里,我会怀疑你是郭三枪的同伙啊。”

邢猛志扫了几眼,是南方某省截获的三十余支气动武器,时间是前一天,截获地在市区,审讯的结果,嫌疑人交代来源在云城。几眼过后,邢猛志小心翼翼放下了平板,脱口道:“不在云城。”

“这么肯定?他们就是和云城人交易的,在高速上接的货。”聂敬辉皱眉了。

“混淆人名,只用绰号;混淆来源地,换个地点,这是犯罪起码的反侦查措施。这个团伙让咱们这么吃力,怎么可能连这点反侦查措施都没有?交易的双方都会刻意隐瞒,防的就是落网之后被牵连出来。而且,这些制枪的应该和制毒一样,绝对是流动的窝点,他们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很久,这几条线即便我们查清楚,恐怕也找不到去向……因为他们只要联系不上,肯定会判断出事了。”邢猛志侃侃道。

聂敬辉此时换成了眯着眼审视,又过不久,他刚要开口,邢猛志却抢白了一句:“其实您早有判断,是在和我相互印证,对吗?”

“对,很荣幸,我们想得大致雷同。我有个提议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聂敬辉卖着关子。邢猛志直接道:“给我一组人,让我去找枪源?”

“比我想的难,我只敢提议让你找线索,不过你要找枪源,既然说出来,似乎也不错,有兴趣吗?”聂敬辉问。

“我是辅警,没有执法权,不能佩枪,带上几位真正的刑警当队员,会很尴尬的。”邢猛志道。

“有怨言。”聂敬辉道。

“这不是怨言,就像您这样的身份,病急乱投医到和我这样的辅警谈话,不也很尴尬吗?”邢猛志道。

这话太直接和真实了,瞎说的大实话都不怎么讨喜,聂敬辉可是真尴尬了。他吧唧着嘴道:“那我就……词穷了,我没有说服你的筹码,而且也没有擢升你的能力。警务工作是为人民服务,不是做生意,没有等价交换这一说……而且,我听说你们可能去意已生,见你之前我倒没什么感觉,见过之后,我倒是有点遗憾了。”

“能告诉我,您为什么遗憾吗?”邢猛志问。

“当刑警久了会有一个奇怪的现象,破案特别是大案,得看缘分。一般情况下,往往会派出几拨警员,可也奇怪,有些有缘分的人,总能撞上线索,总能找到抓捕嫌疑人的关键信息,如嫌疑人的成长轨迹、生活经历、社会关系、性格爱好等,立体地了解之后总会找到某个切入点。这个切入点很多,有缘分、有眼光、有准备头脑的人才能找到管用的那个,最终抓到目标……现在看来,还是你们最有缘分,最早找到了郭三枪,最早发现了他的作案手法,最早发现了伍士杰外逃的女友,甚至没到现场都判断出了郭三枪的隐藏方式。现在包括总队长在内,都无法拒绝给你一个行动小组啊,可惜……啧……”聂敬辉长长说了一段,看邢猛志都是期待的眼光,这个缘分太深了,深得他都觉得遗憾了。

“您完全可以下命令,我不可能拒绝。”邢猛志道。

“如果是个小案子或者外围调查,命令早下了。可这是个极度危险的罪犯,出于我们的职业操守和做人良知,这就没法儿下了。你们尚未成为在籍警员,作为上级,不管是总队长、支队长还是我,都不能让你们辅警同志上这种危险任务啊。郭南村失利,一名刑警手被打残了……我们就更担心了。”聂敬辉道,眼神里是浓浓的关切,那绝对没有作假。

“其实您在说服我主动请缨。”邢猛志严肃道。

聂敬辉一怔,心事被戳破,脸色一拉,点头道:“对,很无耻,我很奇怪贺黑子是怎么撺掇你化装侦查去的,你的头脑很冷静。”

“我现在也很冷静,其实您不用费这么多周折,哪怕抓捕郭三枪让我们上也没二话。我记得我们贺支队长忽悠我们时说,每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汉心里都有一个除暴安良的英雄梦,而警察这个职业,是站在离梦想最近的地方,我们身上的警服,是正义、是勇气、是光明的化身,假如有一天你们和那些先行者一样穿着它站到英雄的神坛上,难道谁还会在意你臂章上的两个字?”邢猛志笑道,顿了顿,看聂敬辉有点肃穆的眼神,话锋又一转解释着,“这话说得很官方,我觉得是贺支队长在哪儿抄的,一点都不切实际。别说辅警,就正式的警员过的都是又苦又累又烦又危险的日子,支撑我们警察的除了空泛的信仰和理想,实在拿不出别的像样点的东西。实话说我很失望,也很怀疑自己的选择,特别是上次受伤躺在医院里时,我其实心里都悔死了。”

“那你,为什么还接受?”聂敬辉表情肃穆地问,反而觉得看不透这小伙子了。

“和其他警察一样,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一个无辜的人。”邢猛志道。

“卢启明教授?”聂敬辉脱口道,这是个奇怪的逻辑。

邢猛志点点头:“对,之前我对教授没好感,一般都会认为他们是沽名钓誉之辈,可他颠覆了我的认知。我去过他的办公室,清贫得只剩下书了;我查过他的大数据信息,一贫如洗,就这样的人,都会被人枪杀,可能仅仅是因为他无意中接触到了什么犯罪的线索……前天我才知道,他在生前已经签了遗体捐赠,死后两个小时就做了人体组织提取手术……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一位纯粹的人,不管我有多怀疑这个世界是否存在精神上的信仰,可它一直就在那儿,就在我们中间,像卢教授这样的人就有。”

说话间,聂敬辉耸然动容,慢慢地站起来了,惊讶地看着邢猛志。

就听邢猛志停了下,像陷进了回忆里,又继续说着:“有位老警察告诉我,选择这份职业的初心可能仅仅出于一份工作,养家糊口,可在接触犯罪,目睹惨剧越来越多之后,就会慢慢变得嫉恶如仇,我可能就是这样吧……卢教授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为众人抱薪的人越来越少,如果我选择漠视、逃避、退缩,我想在余生,我会无法原谅自己。所以,我想做一件事……”

邢猛志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折服的气质,不知不觉肃然起敬的聂敬辉听到了邢猛志掷地有声的企图:“我要拿走作为警察最高的荣耀……抓到主谋,终结犯罪!”

半晌无语,聂敬辉慢慢举手,庄重敬礼,邢猛志还礼,礼毕后聂敬辉释然道:“去吧,挑选你要的人,一切便宜行事。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这次要不惜一切代价,终结枪祸。”

“是!”邢猛志再次敬礼,保持着警姿告辞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内室门开,总队长程长峰和贺炯无声无息地出现了,贺炯有点小得意地问道:“怎么样?”

“很狂,太狂了。”被惊讶到的聂敬辉幽幽给了这么一句评价,不过他回身时已经补充上了:“比我年轻时候还狂。”

两人俱笑,总队长道:“要不是头回见,我都怀疑你俩商量过了,分析都差不多,他的脑回路和旁人不太一样,说不定还真有缘分。”

“头绪很乱,会从哪儿入手呢?这小子还有个特点,不容易被人猜透。”贺炯道。

“会从伍士杰这儿入手,而且他已经判断出来了,郭三枪就在晋南山区一带。那种偏执孤僻的人,不会离开他熟悉的环境,离开他也玩不转……老贺啊,此人有望成为我们对付制枪团伙的一张王牌啊。程总队长,他这个小组都有谁?个人信息都给我一份。”聂敬辉好奇心更甚了。

“这个有点难为情了,都是挖老贺墙脚挖来的……坐下说,案情雪球越滚越大了,兄弟省份已经有开始收网的了,我们这一网即便网不住枪源,也得把它的团伙打散打残,最起码现在还在运作的销售渠道,必须打掉。总队五个外派工作组,加上邢猛志这一组,全部拉到缉枪一线,而且我们的指挥部,也跟着前移,初步的设想是这样的……”

三位大员开始谋划全局了,这一场缉枪寻源的案子,在跌到低谷后,又艰难地开始向前推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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