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中出巧计

连天平,男,二十八岁,户籍地为浙江某市,十五岁离开家乡,地方派出所除申办身份证件和驾驶执照外再无记录。全国联网的开房记录,没有;其他城市消费或者个人信息记录,也没有;名下的房产、汽车均未查到。

一号嫌疑人平哥反馈的信息到贺炯手上时,他都傻眼了,这像平白冒出来的一个人物一样,什么都没有。按照经验,信息越少越能证明对方的反侦查能力高,但也不可能少到这种程度,一看就有问题。

“神哪,居然还有这种人存在?”马汉卫狐疑地问,“那他出行、住酒店、住洗浴中心,总得有用到个人信息的时候吧?手机定位不也显示他住过酒店吗?不能一样信息都没有啊。”

“手下马仔一群,开个房是个屁事?嘿,你们怎么看?在特巡警大队遇上过这号人吗?”周景万道。

“遇上过更奇葩的。”邢猛志拿着扫了眼,随意道,“在工地抓支个棚嫖娼的能逮到七十多岁的嫌疑人。那些个盲流有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不回家的。每年农闲从周边进城打工的农民,总有个十几万人吧,哪能个个都有地方住。夏天,公园长椅、桥洞、门廊,甚至ATM取款的地方,都能成为他们的住所。”

“你说得驴头不对马嘴。”武燕嘲讽了句。

“是你不会转弯,我的意思是,别说一号嫌疑人,就他们马仔生活在市井环境里,找个身份证有什么难的?隐藏信息太容易了。”邢猛志道。

“我同意你的意见,但你想过没有,在他成为嫌疑人之前,需要有反侦查思维吗?比如,总不能十五岁开始,就预知到自己二十几岁要干坏事,提前把自己的信息全部隐藏吧?”支队长问,凡事得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补充道,“以毒强、孬九这些人对他的尊重,看得出不是个小人物,他要是来我市才几个月或者三两年,时间很短的话,不可能有这地位啊?”

“地下世界的门槛很低的,钱是通行证,谁有钱,或者谁能带着大伙赚钱,谁就是领头羊,这个容易做到,但是,之前……”邢猛志想想,犹豫着道,“如果是一种特殊职业的话,完全有可能从一开始就隐藏起所有的个人信息。”

“什么?”余众不信。

“矿工、窑工,早些年都是一个领头的带一村出来干活,来去都是包车。我记得我省沁县查到一起案子,是把一百多名缅甸劳工贩到一个县城打工干活。几千公里啊,干了一年警方才介入,身份证未联网的时代,巡查是靠派出所警员的肉眼识别的,有时候假证都辨别不出来……嗯,除了矿工、窑工,还有很多类,比如长年押车的,跑遍全国,除了加油,脚不沾地;比如我们在山里打兔子,有时候能遇到养蜂的,他们也是全国各地跑,不是住车上就是窝棚……虽然是现代社会,但跟现代社会脱节的生活和职业,并没有完全消失。”邢猛志道。

丁灿补充道:“涉毒犯罪里亲缘关系带入行的情况多有出现,假如从事类似职业的人,被人领上贩毒路,完全可以说得通。”

“完全不通。一头是黑客、代码,玩的是高智商高科技;另一头又是和社会脱节,原始方式。”武燕唱着反调。

贺炯笑而不语,没争辩就没有真相,他倒喜欢年轻人的争论。邢猛志不屑地看了她一眼道:“支队信息中心有玩天网的高科技警力,前方配的还不是和社会脱节,只会原始地玩拳脚的外勤?犯罪团伙不可能没有阶层,特别是像这样组织缜密的犯罪团伙。”

“你……”武燕被气得噎住了。余众掩嘴哧哧直笑。

这对冤家把贺炯逗笑了,他评价道:“去掉你话里的个人情感色彩,还是有道理的……好,我们姑且放着这个事,先不问他的来路,反正我们也扣不住他。这个连天平,平哥,照了个面就把秦寿生吓得屁滚尿流,似乎不简单啊,我的想法是,有步闲棋能不能用上?”

周景万、武燕齐齐脱口道:“孔龙?”

“对,孔龙的履历和秦寿生极其类似,无正当职业,莫名其妙地富起来。我们往回溯,就像大周招募你们,那么平哥在打开晋阳这个市场的时候,肯定要招募人手,孔龙和秦寿生应该就是脱颖而出的那拨人了。如果我们能切到连天平的思路里,那以我们掌握的资源,把这一拨人剔出来,就容易了。毕竟是个新型毒品、外来户,如果他想在地方立足,肯定得依托地方人力资源。”贺炯道。

说干就干,周景万、马汉卫领队去提审孔龙,支队长载着武燕、邢猛志一行回支队,摊子铺大了,三处嫌疑人都得摸摸底……

四十分钟后,正在看守所铺上和狱友斗地主赢火腿肠的孔龙毫无征兆地被带出了监仓,坐到了熟悉的被审位置。隔着铁栅,两张熟悉的面孔,让他瞬间提高了警惕。

这是嫌疑人下意识的反应,没啥事的话,基本是很不耐烦的表情;如果多少还藏了点事,除非经验丰富的老炮,否则端倪会折射在一言一行的细微之处。

也只有通过这个细节能够判断嫌疑人的心态,谁也别指望坏人能够洗心革面、诚心悔罪,实践中大部分坏蛋,性格都是属驴的,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证据不开口。

“里面生活怎么样?”周景万问。

“还行。”孔龙敷衍道。

“心情怎么样?看你挺乐的。”马汉卫道。

“还行。”孔龙继续敷衍道。

从吃到住到个人思想,挨个关心一遍,问得孔龙都吃不住劲了,哭丧着脸道:“不要这样好不好?能真诚点对人不?你们把我抓来了,还把我关这儿,来回问我生活怎么样?吃得咋样?住得咋样?咋?非让我给你们人民警察点个赞?”

“哦,有情绪。”周景万慢吞吞地道。

“看来过得不如意啊,要不这样,孔龙,你犯的事不重,再交代几个涉毒的,给你算个宽大处理怎么样?”马汉卫道。

“呵呵呵……”孔龙一阵傻笑,明显觉得警察不真诚。

“哦,不想交代。”周景万扯着。

“真是网上联系的,那人叫机器猫,没见过面。”孔龙的老一套说辞又来了,这像是提前预习好的,每回说一遍都一字不差。

“行了,行了,甭跟他费劲!”周景万不耐烦了。

马汉卫道:“别紧张,你不交代我们也没办法,帮忙认几个人行吧?”

商量的语气,这不是什么好事,孔龙急急摇头道:“我这人眼神不好,老认错人,我可认不准啊。”

“没关系,这个时间点,被认的人也正在认你,总不可能两方眼神都不好嘛,对不对?”周景万道,他瞄见孔龙明显吓得激灵了一下。

有事,肯定还有事。

马汉卫拿着连天平一行人的照片,孔龙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认识,不认识,一溜全部不认识。

“确定?”马汉卫道。

“确定。”孔龙一脸无辜。

“哦,你可想好啊,别说我诈你,他们真被抓了。”马汉卫道。

“呵呵,他们被抓,关我什么事。”孔龙笑道。

马汉卫手里的平板一点,一段视频播放出来了:月星小区门口几帧打斗,众警察围着把连天平带上警车,一个挨一个坐在被审席上,最后定格的,是秦寿生在声嘶力竭地喊着:“我要交代,我要交代……”

不到一分钟的视频,全部来自于执法记录仪,但是丁灿剪辑过,马汉卫从来没有想到过还能这么玩。丁灿告诉他,不同的剪辑表达出来的意义截然不同,这段的表达非常有冲击力,孔龙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一圈,脸上的肌肉在微微发颤,手、腿都在发抖。

“孔龙,孔龙!”周景万连叫两声,才把他叫醒过来,就听周景万趁热打铁问道,“平哥都说了,你还扛什么?”

“不可能啊,我不是跟平哥的。”孔龙下意识道。

一开口,马汉卫笑了,孔龙知道失言了,郁闷了。

“你就个跑腿的喽啰,扛这罪,至于吗?”周景万斥道。

“不是啊,大哥,他们下手太黑啊,欠钱的剁手断指,赖账的敲骨椎,谁不怕啊?都真进去了?”孔龙狐疑地问。

“嗯,有黑必除,有恶必扫,你以为他们跑得了啊,两个多小时前进去了,现在正在被审讯,树倒猢狲散,你不会想仗义地替他扛着这罪吧?”周景万道。

“扛个屁,就就就……就是他带我干这个的,妈的牌桌上肯定是他们给我下的套,输得老子欠了一屁股债,不干他剁我咋办?那毒强黑着呢,说干谁就干谁,不声不吭就干了。”孔龙一激动,憋出来了。

“他坑了你多少钱?”马汉卫同仇敌忾地问。

“有十七八万。”孔龙道。

“哦,从头说说,你是怎么样被人家拉下水的,主动犯罪和被人胁迫犯罪,量刑是完全不同的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周景万提醒道。

“四五月份,我常去波姐那块推两把不是?有时候人也不好凑,波姐这不就介绍了个新玩法,就电脑上、手机上都能玩的那个‘打网’,一天能玩二十三个小时,押庄闲、龙虎斗、猜大小、百家乐,反正有好多种,一开始是几十几百小玩,玩着玩着就玩大了……”

孔龙的交代走上岔路了,不过听到“波姐”的名字,周景万和马汉卫都不敢打断,孔龙的交代关联到了本年度市局重点侦办的一项新型犯罪,网络赌博,也就是孔龙所说的“打网”,把孔龙的交代翻译一下就是,推牌九、打麻将最少得凑四个人,而这种网络赌博简便易行,每天除中午休息一小时外,可以玩二十三个小时,随时随地都可以玩。他玩着玩着就上瘾了,然后前前后后输了十几万。

网络赌博的操作模式是赌客先掏赌资,换成虚拟货币在网上下注,游戏结束,线下结算,这其中不可避免地出现那些拿不出赌资的赌徒要欠账、赊账,于是收债业务就诞生了。而孔龙很不幸,早早就成为第一批被追债的人员。

“……我亲眼见过他们收债咋弄的,好像那欠债的是南城坞岭那块儿的,叫齐四,之前跑大车也挺有钱的,被他们逮着后,直接一锤敲在后脊骨上,老壮实的人趴在地上直抽,就是站不直喽,现在都没站直……哎呀,给我吓得,您说那光景,好汉不能吃眼前亏啊,何况我也不是啥好汉……”孔龙交代着那幕恐怖的场景。

周景万嘴唇动动,问:“你亲眼目击的,是谁动的手?”

“毒强。”孔龙道。

“你没被敲的原因,是他们给了你另一个选择?”马汉卫问。

“嗯。”孔龙道。

“谁给的?”马汉卫追问。

“毒强。”孔龙交代道。

周景万有点凌乱,毒强是个吸食人员,如果目击和证据都指向他,可不是什么好事,那人精神不正常,恐怕连刑事责任都没有。

“不能吧,毒强经常抽得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打个人收个债我信,要组织个贩毒,我说你信不?”马汉卫道。

“大哥,不就贩个毒吗?有多难啊?毒强身边的那人给了我部手机,他就说了,去哪儿拿货,往哪儿送货,收多少钱,照办就行了。人家都是联络好的,咱就跑个腿。我看那玩意儿不像冰啦,白面啦,肯定也没多重罪,就干啦。”孔龙道。

送了部手机?指挥这类一无所知的人送货?

周景万眼睛亮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问道:“那天抓你,手机呢?”

“强哥……不不,毒强交代过,要遇上雷子、片子先扔手机,几片药能说是自己吃的,那手机不能说是自己吃的啊,万一牵挂上我,要弄死我呢。”孔龙道。

黑话中的雷子是指警察,片子是指普通的片警。

如果他所言属实,那事情就应该是这样了,9·29行动无意摁住了秦寿生、孔龙两个送货的,但错过他们的随身手机,有人随后在晋昊娱乐打砸抢,最大可能就是找回秦寿生和孔龙丢的那两部手机,那里面直接关联的肯定是蓝精灵出货的上线。

对于涉毒犯罪,最凶险的就是出货的最后一公里,从孔龙的交代里,周景万揣摩出了毒王的大致路数,把新型毒品和网络赌博嫁接到一根藤上,专挑那些平时游手好闲,到赌场输得一干二净、缺钱快缺疯了的人送货,再通过手机入侵的方式监视着这些人,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偃旗息鼓,然后顶多损失这些无足轻重而且根本不知道是在为谁服务的人。

恰恰这些人,是天然具备反侦查意识的。

“完美,很完美的策划。”周景万喃喃自语着,此时刚摸到了毒王的冰山一角,却发现它依然深不可测。

孔龙被周景万的反应吓了一跳,好奇问道:“大哥,我可真没参与什么策划啊,他们手里还拿着我的欠条,钱还没还完呢。”

“知道,你要能策划了,至于这惨样吗?继续,说清楚点,波姐是谁?”马汉卫问。

“我也不知道她叫啥。”孔龙诚实地道。

马汉卫一拍桌子怒道:“问你几句话,你左一个不知道,右一个不清楚,怎么给你宽大处理呢?都到这份儿上了还瞒什么?”

“没瞒,我真不知道她叫什么。”孔龙愤愤自证着诚实,一转念想起来了,直道,“她好认着呢,就在东城角村那块,脑袋这么大,胸这么大……屁股比脑袋和胸加起来还大,你们一看就知道。”

孔龙比画着巨大、肥硕的波姐,虽然不准确,但极其形象,听得周景万和马汉卫哭笑不得,不过两人很清楚,这个跑腿的能知道的东西,差不多也就止步于此了……

孔龙和秦寿生这一对同时被抓的难兄难弟,真是有缘分,几乎是同时交代的。

起作用的还是今晚抓捕行动时执法记录仪里提取的影像,加了段孔龙滔滔不绝说话的几秒钟情景,而且还是无声的。到场的武燕和任明星居中而坐,两人就那么无声地看着。这个曾经吞毒都宁死不交代,而且千辛万苦折腾了个取保候审的嫌疑人,直接就崩溃了。

情况和孔龙类似,原本这家伙是倒腾各类门票的黄牛,多少也攒了点身家,不料沉迷上了网络赌博,没几日便输了个底朝天,被人追债,在敲脊断骨和贩卖毒品两条路之间,毫无疑问地选择了后者铤而走险,唯一不同的是,威胁和领他上路的是黑标。据他交代,黑标、毒强几人都是听平哥号令的,他的欠条的出借方都是平哥,连天平。

“就这么点事,还不是主犯,至于寻死觅活抵赖吗?”武燕安慰道,示意着任明星又给倒了杯水。

秦寿生根本无心润喉,有气无力地道:“不是我不说呀,欠钱的不是被剁了手指,就是被敲得生活不能自理了。我欠的钱可是把房子给抵押上了,我要出了事,他们铁定把我女朋友撵出家门。”

这个就是警察无能为力的了,武燕转移着话题道:“购房的钱……”

“我赢的,我真赢的,打网赢一百万的有的是。不过最终还是都栽进去了,我是赢了点先买了房,输急了又把房押上了。”秦寿生赶紧力证着房款不是毒资,而是赌资。

“从你开始送货,一共送了多少?”武燕问。

“这个……”秦寿生眼神迷离着,肯定在寻思交代多少才合适,他嗫嚅了半天,犹豫着道,“有几十颗吧。”

任明星“扑哧”一声笑了。蓝精灵和普通三黄片的板式差不多,一板就是二十颗,光昨天邢猛志给他的“假货”就有五十板,一千颗,即便平时出货没有这么量大,但也绝对不会只有几十颗。

武燕也笑了,笑着道:“你再好好想想,好几个月呢,才卖几十颗,够你自己的开销吗?别说还债了。”

“咝……也没多少,顶多百十来颗,每次就是十颗八颗的,那玩意儿好多人还不认可呢,新料啊。”秦寿生道。

“你还有一辆奇瑞车吧,红色的。”武燕突然问。

秦寿生一怔,傻眼了。

“海外海酒店,有个领班叫张莉莉;第三人民医院后勤合同工许立,看太平间的;学府路诚信烟酒批发部的吕大亮,小老板;还有一处,好像在月星商务会所……秦寿生啊,你能保证这四个地方抓到的同伙,供述和你说的吻合吗?”武燕道。

这信息吓得秦寿生已经忘记悲伤,整个人被满满的恐惧包围了,他瞪着眼,张着嘴,表情有点变形,像石化一样,半晌像惊醒一样呆滞着说道:“昨夜送假药的,不是平哥的人,是你们……”

“没证据的事你都不承认,我们警方怎么可能承认?即便是传说中的‘钓鱼执法’或者‘**侦查’,它成立的先决条件在于,用来**你的圈套成为控告你的证据。事实上我们没有这么做,我们是通过一个特殊的方式排查你的销售渠道的,同时也没有对你采取任何强制措施,是你赖在这儿不走。”武燕道。

秦寿生愣着,一时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既然你想到这儿了,就应该不是笨蛋,接下来会有更严重的问题不知道你想到了没有。假如你真把所谓的假药卖给你的批发商了,你说他们进来,会不会把你的事给兜个底朝天?”武燕笑着道。

如果不交代,即便出去也逃不过上线和下线的追杀;如果交代,就逃不过法律的制裁。这个两难的困境像一张网,从秦寿生相信假药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他的前路和退路,都封死了。

“完了,全完了……我死定了……”

秦寿生眼神发滞,整个人像被抽尽了精气神一样,慢慢萎了,他以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慢慢后仰。任明星急急去扶,都没来得及扶住“咣”一声连人带椅仰倒的秦寿生。

从悲恸欲绝到万念俱灰,也就一刹那,一直萦绕着武燕的迷茫、烦躁此时一扫而空。那是因为她此时很清楚地感觉到,终于接触到了实质性的案情,数月艰难反复难寻端倪的新型毒品案,终于在今天,在这里,撕开了一个口子……

戏中尚有戏

各大队的红色警报在晚十一点毫无征兆地响了,值班室警员第一时间拿起了电话,摁响了宿舍的紧急警报。信息平台第一时间发出了集结的信号,尚在睡梦中的缉毒队员迷迷糊糊爬起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时的刻苦训练在这个时候就派上用场了。以抓捕、突袭为主要任务的五大队、六中队穿衣集合不到一分钟,从三楼宿舍直通操场是一根滑竿,集合队员几乎全部从天而降,顺着滑竿落地,连楼梯都不用走。

点名、报数,隆隆的器械车开来,车门洞开,枪支、护具、警械接手上身,几支突袭的队伍迅速整装。

“测试通信。”

“五一组集结完毕。”

“五二组集结完毕。”

“六三组集结完毕。”

“……”

“各突袭单位注意,嫌疑目标以及位置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

“突袭开始,严禁扰民。”

“是!”

在支队的监控屏幕上,可以看到逼仄空间里那些整装的缉毒警,技术的提升已经把禁毒警务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最起码和想象中街头跑酷追个卖小包的截然不同。

这架势,把归队的邢猛志、丁灿看得傻愣了好久。极其便捷的通信使命令可以直接联结前方任何一个节点,从指挥员贺支队长的角度看整个行动都是全无死角,站在那个位置,仿佛是亲手参与每一桩缉毒抓捕,足不出户就指挥数支神秘队伍夤夜突袭。

邢猛志眼光悄悄移向丁灿,想看看同伴是否也有羡慕之色,却不料丁灿的视线根本不在指挥上,而是在另一个方向。他顺着丁灿的视线瞄向一侧,那个专案组的台席,露着半脸的邱小妹正皱着眉头看面前的电脑屏幕,脱下警帽的她脑后盘着一条偌大的辫子,乍一眼那妹子像一幅精致的工笔画,把丁灿早看傻了。

“喂,火山,你这么白痴地盯着看会让人家讨厌的。”邢猛志道。

“你不觉得能让我一百四的智商变成白痴的,就是爱情吗?”丁灿深沉地道。

邢猛志嗤声一笑,赶紧捂嘴,凑近说道:“你不能光会入侵电脑,你得学会入侵她的内心,那颗心不等同于CPU的几线程、几核心。”

“我正在尝试建立联结,但我缺乏超级用户的登录口令。”丁灿为难地道。

“说人话。”邢猛志没听懂。

“没有搭讪借口。”丁灿道。

原来是搭不上话猴急的,邢猛志一下笑得浑身乱颤。丁灿狠狠在他脚面上跺了一脚,邢猛志吃疼一嚷,把踱步沉思的支队长惊醒了。他想起来什么事的,招手让两人上前来,还没开口,邢猛志抢先道:“支队长,我想起来了,可以让丁灿帮忙处理从其他嫌疑人那里提取的数据,他专门钻研过刷机软件,保证事半功倍。”

“好,她们太慢了,去,和小邱一起上手,加快速度。”支队长下意识应道。

丁灿兴冲冲应了声,奔到邱小妹的工作台前,回头朝邢猛志做了个胜利的手势。见那小伙已经兴奋地在邱小妹的电脑上操作起来了,支队长随口说道:“很奇怪啊,正经科班出身的,思维反而赶不上野路子。”

“支队长,那不一样,科班出身是学习规则、适应规则,而野路子是从破坏既定规则里去寻找存在感,养苗种树永远比砍树来得难。”邢猛志道。

“呵呵,是这个理,有兴趣和我讨论下怎么砍掉毒王这棵大树吗?”贺炯审视着邢猛志,他这个位置,能够和他平等相论的人已经不多,麾下的警员大多数已经适应服从命令的规则了。

“不是已经在砍了吗?”邢猛志道。

“差远了,顶多是些旁枝侧叶,伤不到主干,而且,得靠运气。”贺炯道。

他的目光又注视到了大屏上,此时突袭的一组已经接近目标,可支队长并不紧张也不兴奋,只是一种聊胜于无的感慨而已……

学府路中段,诚信烟酒店。

影影绰绰数个黑影靠近店门口,其中一人拿着破门撬杠“嘭”一声撬开了卷闸门的锁扣,数人冲入。正在**的吕老板吕大亮一句“妈呀谁呀”,话音刚落就被压在地上。一声尖叫,“啪”一声灯亮,看到全副武装的警察时,那女人一拉被子捂着自己,不喊了。

“抬头,叫什么?”一位缉毒警问道,对比着电子肖像和被抓嫌疑人的体貌特征。

眼前是个小胡子的男子,嗫嚅了句:“吕大亮……咋回事?咋回事?”

细瞧吕大亮有三十开外了,**那个明显还小,不像两口子。

“她是谁?”警员问。

“对面,经管院的学生。”吕大亮紧张兮兮道,赶紧又加一句,“不是嫖娼,我们谈朋友。”

“穿上衣服。”警员背过身,给那姑娘穿衣服的空间,不过吕大亮就没这待遇了。一位扣着警盔的警员道:“我们是禁毒大队的。”

吕大亮毫无征兆浑身哆嗦了一下。

“咱们省点时间怎么样,货藏在哪儿?”警员问。

“没……没有……没有……”

“搜!”

门落下了,又进了数位警员。柜台,一寸一寸摸;地面,一寸一寸敲;墙壁,一寸一寸过。在这些搜查经验丰富、深谙人心贪婪的缉毒警眼中,只要有准确信息,藏得再深的毒品也逃不过他们的搜查。

几分钟后,有人喊了声“找到了”,吕大亮一哆嗦就快哭了,他视线瞄到,警察已经摸到了柜台后椅子的坐垫下,那是一个掏空的格子,里面可塞了不少货呢,摆出来一大堆……

另一处海外海酒店,张莉莉是被两位女警带走的。这个可巧了,半路突袭组接到了酒店报警,没想到事主恰是张莉莉,她正被三男一女围殴,正好被到场的缉毒警全部控制。直到被带上警车,那些围殴的男女里还有人在乱嚷乱骂:“卖假药的死全家!”审讯未开始,那几个买到假药的就把张莉莉干的事给交代了个底朝天。

三处行动几乎是同时展开的,在医院摁住了见警察就跑的许立,搜出了藏在太平间的毒品;在月星商务会所拘走了大堂经理,这人藏得更有创意,在桑拿间的木板条子下面,估计是风声紧全部封这儿了,被缉毒警一审一诈一股脑儿全刨出来了……

行动历时二十几分钟,秦寿生接触的几个下线悉数被擒,缴获的毒品蓝精灵一共三十六板,七百多粒,外勤在现场总结汇报的声音都颤抖了,从未有过这么大的缴获量啊。

当缴获成果显示在支队指挥大屏上时,贺炯回头看着邢猛志,邢猛志有点羞愧地低下了头,恐怕缴获的绝大多数是他们制作的“假货”,假饵钓出了真王八,这其中是喜是忧,对于他尚在两可之间。

“跟我来。”贺炯道,行动不用布置了,都会按部就班地来。邢猛志上前时,他一手随意揽着小伙的肩膀往会议室走着,像是思索一样,手拍拍邢猛志问了句:“什么感觉?”

“您指什么?”邢猛志问。

“这次行动。从某种程度上讲,或许操之过急。”贺炯道。

“秦寿生和孔龙这条渠道被腰斩了,失去货源也没法再往上推了,把下线一网全捞上岸,相互一对比口供,说不定能挖到秦寿生更多隐瞒的案情。”邢猛志道。

“就这些?”贺炯似乎不满意。

“还有,如果运气好查到有余毒余货,对上面是一个交代,对士气也是个鼓舞,对群众也表述一个负责的态度。毕竟一粒蓝精灵就可能引发一起其他刑事案件,所以很有必要把秦寿生这一枝上的上下线,全部铲除。”邢猛志道。

这时候,贺炯驻足了,好奇地看着邢猛志,邢猛志稍显紧张地道:“有什么不对吗?”

“非常对,大局观不错,我接着行动前的问题,有兴趣和我讨论如何砍掉毒王这棵大树吗?”贺炯问。

邢猛志抬着眼皮,复杂地看着支队长,他看到的是鼓励的眼神,于是他点点头道:“一切都在未知之中,谁也不敢擅下定论。”

“但你擅作的主张不错,最起码砍掉了一大枝。不瞒你说,在之前的数月侦破中,我们一无所获,不是我们不努力不上心,也不是你有多么天资聪颖,而是你的思维落点与众不同,在谁也想象不到的地方。我们的讨论,或许会成为互补的。”贺炯道。

“没准儿会给您和我都带来麻烦,比如,这一次的假药作饵。”邢猛志不好意思地道。

“我老了,多大的官职或者功勋对我都没有什么吸引力了,如果能亲手拿下这个案子,亲手抓到这个毒枭,亲自为那些受害人讨回公道,那会是我这样一名老警察的荣耀所在。你都没把麻烦当回事,你觉得我会在乎吗?”贺炯笑道。

一笑便凶相外露,不过邢猛志已经揣摩到了,这位支队长是面恶心善。往往善到极致,会变成恶相,比如疾恶如仇,比如雷厉风行,比如……对邢猛志的青睐有加。

邢猛志笑了,笑着轻声道了句:“谢谢支队长,我会尽力的。”

“嗯,年轻人谦虚是好事,我就不一样了,我在领导面前得拍着胸脯保证拿下这案子,这个牛吹得可有点大,你们得替我兜着啊……呵呵……来,我们可以做第一枝嫌疑人树了。”

贺炯领着邢猛志进了会议室,尚是空白的案件板此时有料可做了。贺炯亲自写着“连天平”的名字,依次粘上嫌疑人的照片,写上毒强、黑标、孬九、二屁、狼毛、猪皮等名字,再往下,秦寿生、孔龙占一个层面,再往下,张莉莉、许立、吕大亮,又是一个层面,再下就不用写了,面对的直接就是广大吸食毒品的消费群体了,一个简单的犯罪组织结构很快形成了。邢猛志意外地发现,支队长的字居然非常漂亮,中正大气,棱角分明。

写完了,贺炯靠着会议桌,看着嫌疑人照片说道:“连天平是个外来户,年纪又轻,他和毒强、黑标这些老涉毒人员如何建立关联?”

“波姐。毒赌不分家,如果他们之间有媒介的话,就应该是赌。”邢猛志道。

“说得这么确定?”贺炯好奇地问了句。

“领导,网赌已经很泛滥了,我们之前遇到过参与网赌倾家**产的。那些诱赌的人为了让赌徒更快地输干赔净,有时候会下套诱他吸食毒品,吸毒后亢奋无法入睡,正好玩这种每天开张二十三小时的赌局,涉赌涉毒的结果几乎都一样,没一个好下场。”邢猛志道。

“如果我有这种思路,会想很多种其他方式印证,你脱口就出来了,我总觉得过于武断。”贺炯道。

“地下世界,最简单、最直接、最迅速、最有效的办法才是好办法,犹豫是效率的天敌。”邢猛志道。

“好!”贺炯竖着大拇指赞了个,在第一层、第二层之间写上了“波姐”,这个女人尚未传唤,权当正解先填上。贺炯写完瞄着案件板道:“目前来看,孔龙、秦寿生是沉迷网络赌博,输得一干二净,然后被迫贩卖蓝精灵,至少他们是这么交代的,你对此如何看?”

“一个人开始突破底线,就不要期待他有什么下限……参赌的人,赢上一把,差不多就入坑了;沾毒的吸上一口,也就喜欢上了;那贩毒的人,只要干上一票,基本就心甘情愿了。蓝精灵批发一粒五十,到秦寿生手里二级批发一百以上,黑市单价炒到两百到三百不等。他们本就是捞偏门的,信条就是有钱不赚王八蛋,我想就算第一次忸怩,之后就是自觉自愿了。”邢猛志道。

“嗯,在底层,犯罪是一种谋生的方式,策划层面以下,都属于盲从。黑标、毒强以及他们以下的层面,其实对案情都没有多大意义,我们抓了这些人,他们很快会另起炉灶,因为一千万人口的城市,找上这么一群无业游民太容易了。”贺炯道。

“您是试图从现有的信息里,找到下一步的方向?”邢猛志问。

“没错,天有阴阳,事有因果,不会无缘无故是他们。目前的人员成分、涉案情况,我们需要调查得更细一点,找到可以指引我们下一步工作的端倪。你从连天平往下看,都是环环相扣的,那么他往上,也应该是环环相扣的,到这儿,难度就出来了……”贺炯指着连天平的名字。

邢猛志脱口道:“单线,最安全的模式,一断全断。”

“对,到这个程度我们就会投鼠忌器,现在甚至都没有什么能够扣住连天平的。收债是黑标、毒强一帮痞子干,设赌是波姐引路,贩毒又是什么‘机器猫’在远程操控,他完全可以一推六二五,什么也不承认。偏偏我们最依仗的大数据,他也是个空白。”贺炯道。

“差不多掉脑袋的事,是我,我也得死咬着啊,哪怕有证据摆在面前也未必认,何况还没有什么证据。”邢猛志道。

“同意,我的从业履历里,抓到的毒枭有三分之一是零口供的,警察是他们最后的对手,一句不交代对他们来说起码是精神胜利。这个谁也无能为力,警务可以跨区,摸犯罪组织的线索,跨不了级。”贺炯道。

邢猛志难住了,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些照片和名字,半晌未语。此时贺炯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马汉卫、周景万、武燕、丁灿和邱小妹一行人已经悄悄地站在门口了,他作势噤声。那些人怕打扰思路一般不敢出声,只是人人愕然,只见过支队长和政委,或者和徐局一起讨论的,哪见过进队才一天的辅警和支队长一块共商大局的。

确实是共商,邢猛志半晌无语,支队长抛砖引玉地道:“涉毒犯罪层次越高,就越难用证据钉住嫌疑人,散户、分销商都不难,难的是再往上的层次,他们几乎不接触毒品。这样的话问题就出来了,对待连天平,我们是拘着审线索呢,还是放了找线索?”

放虎归山,万一贻害无穷,那就悔之晚矣;可要不放,肯定是困兽犹斗,限期的时间能不能审下来还得两说。

“我明白了,您是担心这根线断掉,后续无法顺藤摸瓜?”邢猛志道。

支队长抚着下颌思忖道:“对,所有的嫌疑人里,涉毒犯罪的最狡诈,我们分析他们,他们同样在分析我们。连天平一伙被抓的事肯定包不住,我本来期待秦寿生的交代能够扣住他,目前看来,我过于乐观了。”

“您太急了,得调整心态,最起码找到这一枝嫌疑人我们已经扳回了一局。而且目前双方的态势对于对方都是盲区,我们不知道那个犯罪组织往上的层次如何;而他们也无从知道,这些落网的同伙,能牵扯出多大事来。信息的不对等,完全有机会让我们把主动权抓到手里。”邢猛志道。

“这么乐观啊?那具体点。连天平这个人怎么处理?放,还是适用刑事拘留?刚才我和政委在电话上商量了,他正在赶回来。”支队长说。

“不能拘,一拘铁定是困兽犹斗。”

“那放,难度就更大了,草打了,蛇惊了,再盯住的难度,可就更大了。”

“兵法上,围城的都留个缺口,以防守城的拼命;对于连天平,我觉得可以适用这种思路,砍掉他的左膀右臂,把他变成光杆司令怎么样?我们合情合法但不合理地处理这件事。”

对话让支队长想了好大一会儿,才愕然地看着城府和年龄不匹配的邢猛志问道:“你的意思是,隐藏我们的真实意图,让对方出现误判?可能吗?”

“犯罪本身就是一场赌博,押的是人身自由甚至身家性命,哪个赌性都不轻。”邢猛志道。

“这倒是个思路,如果既打了草,又不惊蛇,还能顺着蛇路找巢穴,那就太好了……秦寿生重新收监,他和孔龙、许立、吕大亮等人的犯罪行为继续深挖;教唆秦寿生、孔龙贩运违禁药的毒强、黑标适用刑事拘留,毒品检测呈阳性的猪皮、马猴适用于强制戒毒……这几个人是孔龙和秦寿生直接交代的,我们可以合法拘留。”支队长揣度着。如果这样操作,那就剩下连天平和几位新招募的人员了,那些没有查实犯罪事实的予以释放,其结果让他眼睛一亮笑着道:“确实是合情合法,不太合理,但隐藏我们的真实意图不那么容易啊。”

“也不难,搞个大点的新闻发布会,公开宣称破获特大新型毒品案,缴获蓝精灵多少多少颗,抓获……注意,应该是抓获以孔龙、秦寿生为首的涉毒嫌疑人若干名,声势可搞大点,您说这消息会不会让藏得很深的那些人舒一口气?然后可以印证的是,连天平放出来了,出不来的都是些炮灰,让对方判断为,警方所知有限?如果对方对我们的所知、对我们的决心有误判的话,那我们的机会应该就多了,只要有一点突破,那就满盘皆活。”邢猛志道。

“疑点太多,如果是你,你准备突破哪个点?”支队长好奇地问。

“嗯……有一个重合点,毒和赌合二为一了,这之中有内在关联,网络赌博需要APP、电脑终端程序下载、后台数据,这其中肯定有熟悉电脑技术的人参与,恰恰在毒王案里,也有一个幽灵一样的黑客,他们之间,或许有关联,或许就是同一个人。”

邢猛志思忖道,脑子开到了最大的功率,他低头思忖着,边想边道:“连天平肯定什么都不承认,清白履历和背景,表面上看我们拿他没辙。这种情况应该有两种可能:一种确实是特殊行业,没有留下过任何电子痕迹;另一种呢,有可能是人为的,既然对方有黑客存在,那么我们基于大数据的排查就得打个问号,没有比黑客更懂数据的了。如果这其中能找到某种关联,或有人做过手脚,说不定可以查到黑客的线索。

“如果我要突破,我就选这个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个点相当于全局的棋眼,只要能突破,其余的就都不在话下了。”

几步之外,邢猛志似有明悟,兴奋地道,他看着支队长,支队长也笑吟吟地看着他,愣了片刻邢猛志才发现自己太入神了,都没发现会议室门口已经挤满了人,都在笑着看他洋相似的。

这就尴尬了,邢猛志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支队长一招手:“都进来吧。”

政委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一手揽着丁灿,直接拉到了会议桌的侧座坐下,和支队长耳语了几句。支队长出声道:“现在开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你们都听到了,就按我和小邢刚才说的来,一会儿我们讨论一下细节。”

“嗯?”余众齐齐看向邢猛志,邢猛志也傻眼了。

这时候支队长和政委都笑了,政委道:“包括下一步工作的重点,我和贺支队长商量了一下,支队准备集中所有技术力量突破对方这名黑客,这是个大害啊,几乎相当于犯罪组织多了一只天眼,掐不掉这条眼线,我们的行动恐怕就会处处受制……欣慰的是,小邢同志和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啊!”

又是一个惊讶,不料支队长笑着揭发道:“别往自个脸上贴金,人家想得比你细,说得比你好。”

众人一愣,谭政委尴尬瞪眼,然后全场哄堂大笑。笑声中,丁灿有点感动地为此鼓掌,引得全场都为此鼓掌。刚刚不好意思坐下的邢猛志,又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他感受着来自全场的瞩目和尊崇,那种久违了的感觉又回来了,让他无比兴奋。

似乎是自己丢失很久的感觉,好像叫……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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