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回忆（上）

记忆里，也是在天涯之角，也是在这飘渺宫，就在此刻她所在的望天台上。

……

“哈哈哈……！”

“哈哈哈……！”

笑，疯狂的大笑，这疯狂的笑充斥着整个世界，成为了这一个世界唯一的声音。

望天台，昔日的雄伟壮观，昔日的挺拔瑰丽此刻已消失不见，换上的则是残亘断臂，满目疮痍，一片狼藉。

台面上，一片殷红。那是人的鲜血流满了大地。

血水汇合成河流，在缓缓地流淌着。

地面上，躺满了人的尸体，撒满了残肢断臂。

这里，已经是一片死亡的地狱。

在这一片死亡的地狱里，还有生气的只有五个人，四个人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唯一站的人，就是那个浑身沾满了鲜血，在疯狂地大笑的男人。

那个男人就在站那里狂笑着，笑声在这一个没有天也没有地的空间的每一处角落里震**，宛如野兽般嘶吼，誓将每一个角落震得粉碎。

此刻，他矗立在那云雾缭绕的高高的天台之上，他就是这整个空间里的天，他就是这整个空间里的地，他是主宰空间所有生命的神。

整个空间都在被他踏在了脚下，都在他的狂笑声中发出了最惊惧的颤抖。

“哈哈哈，四大圣灵，天界高高在上的神。”男人继续疯狂地大笑着，眼睛如鹰一般直刺身周躺在地上无力呻吟的二男二女四人。在他那漆黑而幽深的瞳孔里，一股狂热的烈火在燃烧。

“我说过：总有一天，你们会在我的脚下呻吟；总有一天，你们会在我的咆哮声里哭嚎。哈哈，哈哈，我做到了，哈哈哈。”

笑，继续疯狂地大笑，但是，这笑到了后面，却出现了哀伤的音调。

“玉姬，我的妻啊，你在九泉之下看到了吗？我说过，我会让那些害死你的人付出最惨重的代价，无论他是谁。现在，我为你报仇了，这四个高高在上的天上的神就在我脚下。哈哈哈，你可以瞑目了。今天，在你一百周年的忌日里，我就拿他们四人来为你祭奠，等着吧。……，啊——吼！”

野兽般的怒吼化作一声惊雷，再一次震撼着这一个空间，震撼着脚下的天台。

汹涌而起的能量光芒如山河咆哮，从那一个矗立着的巨人身上滚滚奔泻而出。

躺在地上呻吟的四大圣灵，在这汹涌的光芒中，只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这时，头顶，飓风霍地呼啸而起，呼吼着疯狂地搅乱头顶的云雾。

男人猛地一顿，头豁然抬起，那一刻，那一双虎目里，纷乱的云雾中，一座黑沉沉的云山，带着万斤之力，带着摩擦空气发出的历啸，狠狠地向他直砸下来。

“呀——啊！”男人再次发出吼叫，浑身奔涌而出的能量全部汇聚到头顶，之后，巨拳轰击而上，狠狠地撞击在了云山之上。

“轰！”

一声巨响，直震九霄，天涯之角在这一声轰鸣中又一次发出了悲鸣。

脚下，飘渺宫，一阵晃动之后，才慢慢恢复平静。

而天台台面上，以那个男人的脚为中心，丝丝裂纹向四周延伸，一直延伸。

男人没有注意这些，他的眼睛此刻一直望着头顶，望着云山被击毁过后，那一个向他飘飞而来的白色倩影，那一个不带一点俗世风尘，娇艳不可方物的绝色女神。

这一刻，男子整个人僵硬了。

体内汹涌咆哮的能量洪流慢慢停息，很快转为平静。

脸上，那狂傲的气势在一点一点地消退。

眼里，燃烧的烈火在慢慢地熄灭。

就这样，刚才如野兽一般疯狂的男人，一下子变成了静默的羔羊。

“你还是来了？”男子看着那一个绝色女子飞近，开口悠悠地问了一句，声音竟是那样的轻，那样的低沉。

绝世佳人，美丽的女子，停在半空，停在男人的眼前。眼睛望着男人，如水一般的眸子里，波涛涌动，那里，似乎蕴藏了太多复杂的情感。

“久违了，你这只人形巨兽，现在，你终于如愿了吧，你终于开心了吧。”

女子开口，声音竟带有尖刻的怨愤。

猛然间，这尖刻话语，再一次让男子眼里熄灭的烈火燃烧了起来，他在冷笑，“人形巨兽？连你也叫我人形巨兽。哈哈哈。”笑，又是疯狂的大笑，此刻这笑，却夹杂着太多的情感。

狂傲，悲愤，仇恨，还有快意恩仇的疯狂，都在这一刻从他心底一齐涌将上来。

“对，我是一只人形巨兽。那又怎样？哈哈哈。”男人的声音猛地提高，面对着那个女子咆哮，“看看你们这些所谓的高高在上的神吧，今天，都被我这只被万神鄙视的人形巨兽踩在了脚下，哈哈哈……。”

叹息，女子，在男人疯狂得几乎变态的笑声中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叹息里，带着无尽的惋惜与哀伤。哀伤的眼波，扫过满地的死尸，扫过奄奄一息的四大圣灵，最后定格在了男人笑得近乎扭曲的脸上。

“怎么？冰零神女，天界的圣女，人神共仰的高高在上的女神。你心痛吗？”男人的话里，带着几分讽刺。这句话他是一字一句地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很重，很响亮。

女子叹息一声，显出了无尽的无奈。

“难道，现在这一切，就是你需要的结果吗？”

男人的笑停止，“对，这就是我需要的结果，这些年来，我不断地奋斗，忍辱偷生，为的就是今天的结果。”

“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仅仅是为了那个女人？”

“你说呢？”男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回去。

女子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让这么多无辜的人殉葬,你不觉得这很残忍吗？”女子的声音变成了质问。

“无辜？残忍？哈哈哈。”男子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一个很大的笑话，“你们这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神，也知道无辜和残忍吗？当你们用手上的权利践踏别人的生命的时候，当你们灭门灭族的时候，你们想过那些人是无辜的吗？想过你们的残忍吗？”男子的声音变成了咆哮。

“那是因为他们犯了天条，他们是罪有应得，他们应该受到惩罚。”

“什么？天条，可笑的天条。”男子冷笑，“你们所谓的天条只不过是你们自己制定出来奴役世人的枷锁，那是一种邪恶的存在。”

“可笑的是，你们竟然冠冕堂皇地说那是为了维护所有世界的秩序，为了人类的发展？”

“看看现在的人类吧，看看那些在你们天条控制中的奴隶吧。他们不准有任何欲望，不准有私自的东西，不准有爱不准有情，不准有独自的思想……。他们能够准的，就是服从所谓天条的意志，你们的意志，做一具没有任何思想，没有任何自我意识的行尸走肉。这就是你们的天条，你们所谓的为维护人类更好发展的天条。哈哈哈，实在是太可笑了。”

半空，那个漂浮着的女子在摇头，叹息，无奈地叹息，叹息里，尽是惋惜。

“雷傲，没想到时至今日你还是如此的执迷不悟，如此的冥顽不灵，还在怀疑天条的正确性。”

“他是错的，我为什么不怀疑？”

“天条没有错，错的是你。欲望是人心的万恶之源，思想是打开欲望之门的钥匙，只有控制了这两者，才能控制住人心的邪恶，才能让人类有更好的发展。这样的道理，到了今天，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女子的话里，显得有些痛心，显得有些失望，甚至是恨铁不成钢。

“不明白的是你们，是你！”男子放声怒吼，“冰零，收起你那套教条吧，我已经听够了。现在开始，我就是天条，我就是这世上唯一的神。哈哈哈！”

女子，听着那狂妄的笑声，摇头，脸色甚至出现了愤怒。

“雷傲，你狂傲的性格竟然从来就没有改变过，我真不明白，我们本是一体，为什么你我会有如此大的差别？”

“你说的不错，我们本应是一体，只要消除心中彼此的隔阂，我们就可以融合到一起。我们可以比翼双飞，我们可以远离世间的俗世凡尘，远离世间的是是非非，去过我们自己的生活。可是你不给我这个希望，你粉碎了我的梦，也粉碎了你的梦。”

“你是说，我们之间的爱吗？”女子，眼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愫。

“爱，哈哈哈！你也懂得说爱吗？你还知道我们之间的爱吗？哈哈哈。”男子又陷入了疯狂的大笑，可是，这笑却是那样的悲伤。

“冰零，你美丽的容颜，你那颗通红的心就如同你的名字一样，像冰一样僵硬，像冰一样冷。没有柔情，没有温暖，更没有爱。因此，你不配说爱！”最后一句话，男子猛地伸手一指那高高在上的女神，声音变得异常的犀利。

女子摇头，“真正不懂爱的是你。你的爱只包括我，而我的爱则包括天下人。你选择的是小爱，而我选择的是大爱。这就注定了你我终究走不到一起。”

“是的，你的是大爱，我的是小爱。于是，你就生生地用你的大爱扼杀了我对你的爱。这是你的选择，也是我的命，我无话可说。可是，你为什么要扼杀别人对我的爱？你说，为什么，为什么？”男人变成了一只发怒的狮子，再次愤怒起来。

“玉姬她有什么错，你们为什么要杀死她，为什么，为什么？”说到最后，男子那一张刚毅的脸，因为愤怒而变的有些扭曲，嘴唇已被他锋利的牙齿咬出了血痕。

“玉姬她没有错，我们杀了她也没有错，错的是你。作为欲望的化身，她无法控制自己无穷无尽的欲望，这本身就不是她的错。而她的欲望一旦变成你的欲望，那就是人类的灾难，我们有责任除掉她。这一点，雷傲，你心里很清楚。这些年，你为了满足她的欲望，你给世人带来了多少的灾难，直至发展到今天的惨剧。”说到今天的惨剧，美丽女子，黯然的目光再次扫过了地上如山的尸体，以及那染红了天台地面的鲜血，她的心不由得一阵抽搐，同时心里也燃烧起了一股悲愤的怨火。

“如果你没有纵容她的欲望，如果你没有成为她欲望的工具，她也不会招来杀身之祸。”女子强压心头的怨火，一字一句地说着。

男子抬起了头，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圣洁女神，眸子涌现出一丝迷惑般的灰暗，“难道，这就是你们杀她的理由吗？”

“难道，这还不够杀她的理由吗？”女子反问。

“那你们为什么不来杀我，既然所有的错都是我的，为什么不直接来杀我？”男子再次悲愤地吼叫。

“因为，这个世上，没人杀得了你。”简短的回答，其实已经给出了足够的理由，是的，没人杀他，那是因为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杀得了他的人。

他的强大，足以拯救整个世界，也可以毁灭整个世界。

男子，一时沉默了，似乎无话可说。

女子悠悠叹了口气，“雷傲，收手吧，只要你收手，你还是我心中那个正义、善良的雷傲。那个跟我一样，是天上人人敬仰的正义之神。”女子，眼里，复杂的水波翻涌而起，那里，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男子摇头，“我从来就不想做什么高高在上的神，我只想做一名普通的凡人，一名有着正常情感的凡人，一名敢爱敢恨的凡人，这是我的梦，可是，你们却毁了我的梦。不，是你，是你毁灭了我的梦。”

“为什么你还如此顽固不化，为什么到了如今，你还不知道悔改？”女子很是失望。

“悔改？哈哈哈。”男子大笑起来，似乎又听到了一件很可笑的事，“‘悔改’二字，在你成为天界圣女的那一天，在你无情拒绝我的爱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从我的人生中抹去了。从那以后，我所做的一切，都不再存在‘悔改’二字。你知道吗，正是我忘记了这两个字，所以我可以抛弃一切顾及做任何一切以前我不敢做的事，因为，我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不用悔改，他都是正确的，哈哈哈哈。你知道吗？是你让我忘记了那两个字，是你成全了我，哈哈哈……。”

沉默，女子在男人的疯笑中沉没，而她的心，此刻，却在痛，一股撕裂般的疼痛，那里，已经流出了鲜血。

鲜血冲上血脉，化作一滴清泪，从那美丽的眼角悄然滑落。

“原来，这一切的起因，竟然是我，是我。”女子，落泪了。话语里充满了哀伤与自责。她的声音，很低很低，似在喃喃自语。但这声音，还是被男人听到了。

“明白了，哈哈哈，你终于明白了。可惜，太迟了，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无人可以改变，哈哈哈。”男人疯狂的大笑，继续震撼着这整个浩瀚飘渺的空间，震撼着脚下庞大的飘渺宫殿。

“难道，这就是你对爱的报复吗？为什么要让这么多人为你的报复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女子忧伤地问。

“那是因为只有这样，你的心才会痛。只有这样，你才会自责。只有这样，你才会意识到，当年你犯下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哈哈哈！”

女子，脸色越发的痛苦。

“如果是这样，我跟你道歉，只要你收手，我可以接受你的爱，跟你一起浪迹天涯。”

男子怔住，他的笑嘎然而止，脸上的表情似乎在那一瞬间凝固，他就那么愣愣地望着眼前美丽的女子，那冰冷绝艳的容颜，而后，他慢慢地笑了，“你这是施舍吗，还是乞求。”

“是乞求。”女子飞落到了地面，慢慢地走近男子，眼里带着复杂的光芒，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男子笑，是冷笑，“太迟了，我对你的爱，早已尘封在往日的梦里。现在剩下的只有恨和杀戮。”

“我知道，现在，我血液里流淌着命运的魔咒，没有人可以破解。我只能用他们的命来终止我的杀戮，用他们身上每一滴血来洗净我邪恶的灵魂和狰狞的面目。”

“事情，必须以这种方式终结吗？”女子，慢慢地走了过来，眼睛逼视着男子的眼睛，在那一刻，二人近在咫尺。他们彼此可以看清对方眼里涌动的东西，彼此可以呼吸到对方的气息，彼此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

男子没有回答，那一刻，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其实是他的心进入了混乱，第一次如此近地接近他心中的女神，第一次呼吸到她的气息，第一次看清了他眼里的东西，第一次听到了那颗冰冷的心不安的跳动声。

那一刹那，他有些恍然了，难道，他对她的爱，真的已经尘封在了往日的梦里了吗？

“你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吗？那就由我来帮你回答吧。”女子用很柔很柔的声音说着，那声音，胜过世界最温柔的音乐。

女子说着话，再一次靠进了男人，轻轻地将头靠在了男人的肩膀上，轻轻地伸张双臂将男人抱住，整个人，倒在了男人的怀里。

男人没有说话，就那么僵硬地站在那里，任由怀里的那一团温香软玉做着她想做的任何一件事。

女子，紧紧地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紧紧地抱着那个男人，然而，此刻，她的眼里，却是泪如雨下，她的心在哭泣。

她那双环抱着男人的如雪素手，纤纤玉指紧按在男人的后背心窝上，指尖丝丝寒气刀一般散发而出，刺进了男人的身体，男人只是微微震动了一下，眉头微微一皱，便又恢复了正常的僵硬，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